3
她问他什么是“黄金搭档”,后者隐晦一笑,带着露骨的性暗示:“那是一种超脱了金钱和友谊的关系。只有组成了这种关系,大家才会毫无保留地帮你成功。”
外界打量这个圈子时,难免会问到一个问题:你遇到过潜规则么?
曾有电视剧组请颜瑜拍戏。一位剧组工作人员告诉她,你要和经纪人、导演、制作人甚至灯光师组成黄金搭档。
她问他什么是“黄金搭档”,后者隐晦一笑,带着露骨的性暗示:“那是一种超脱了金钱和友谊的关系。只有组成了这种关系,大家才会毫无保留地帮你成功。”
“太复杂了!”听明白的颜瑜不肯。她把工作介绍给了另一个朋友,后者得了个类似于跑龙套的角色。
实际上,颜瑜并不缺钱。她在成都的房子和车都是在2009年买的,钱由男友和家里各出一部分。车开始是大众,2012年换成了一百多万的保时捷。
“我就是喜欢做模特,我真的喜欢。”她说。
爱美、渴望被欣赏,是很多女孩做模特的主要动力。有野模说,她每次在车展上疲惫不堪的时候,一看到专业摄像师出现,马上就精神起来了。“我不能忍受自己被拍得不美。”
2009年,陈然参加西部模特大赛,得了十佳。后来,她逐渐听说各种模特大赛的潜规则,“交十几万,就可以把你捧出来。跟赞助商关系好,也可以把你捧出来”。而且,即使得奖也不能带来太多实际好处,除非是冠军。她开始对各种比赛失去兴趣。
她发觉,模特生涯也并非想象中轻松。活动结束,脱掉高跟鞋,有时脚上都是水泡。
最累的是车展,每天早晨7点半起床,化两个小时妆,穿上高跟鞋上场站20分钟,其间面对无数闪光灯。一天得走5场。有模特形容,每次走完车展就像大病一场。其间还偶尔会有“咸猪手”男,借合照揩油,必须提醒对方收敛。
今年成都车展的第一天,陈然哭了。当时她正严重痛经,感觉自己快要血崩。吃了止疼药,无济于事,她还得在车旁收腹挺胸,挤出笑容,应付观众和摄像机。
活动一结束,回到后台,坐在位子上,她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这样的情景并不罕见。在陈然身边,疲惫的模特会在任何空地不顾形象地躺下,迅速睡着。轮到再度走台的时候,她们又精神奕奕。
她们还有一些无法对外人道的烦恼。
至少陈然一直都知道,模特大赛时,电视前的观众最爱的环节是比基尼秀——这时的收视率,比模特才艺秀高得多。
内衣广告、内衣秀的酬劳是其他活动的两倍。她去看过为订货商举办的内衣秀。内衣模特在台上走,一些男人在下面指指点点:“这个女的胸大。”
“很正常。我们看到一个男的,也会评价他的肌肉。”她称自己对内衣秀持中立态度。但她不会参加。理由很简单:“我想嫁人。”
在这个圈子里,很多人都是因为一个活动聚拢来,活动结束就四散开去,难以交心。因此,与其他行业相比,模特们结交好友较难。
勾心斗角也是存在的。有次模特面试,雇主要求模特走清纯可爱风,而一个模特朋友告诉颜瑜,对方需要“野性大红唇”。面试当天,颜瑜做了一个爆炸式的头发,以烈焰红唇的造型出现,被当场淘汰。
从那以后,她不再搭理那位朋友。
除了宫心计,这还是一个充满奢华、攀比和浮躁的圈子。
颜瑜对金钱就没有概念,挣多少用多少,属于典型的月光族。尽管加上兼职,她一个月收入两万元左右。她“买衣服、鞋子、化妆品、各种饰品,上淘宝,乱七八糟就花完了。”
“模特圈最烦的就是攀比。”颜瑜说。在成都车展现场,可以看到女孩们几乎人手一台iPad、iPhone,以此打发候场时间。
此外,她们还要买名牌化妆品,如迪奥、雅斯兰黛、兰蔻……这部分是工作所需,因为化妆师的化妆品都是便宜的劣质货,长期使用会损伤皮肤。姑娘们都自带化妆品。
她们也喜欢买名牌包包。以前流行的是LV,现在LV烂大街了,她们就转而买爱马仕、香奈儿……
买衣服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陈然坦陈,自己既有几十元的衣服,也有几千元的衣服。但穿上名牌,“站得都要直一点,有自信一点”。
但是,陈然认为这并非模特圈的特例。“这个社会哪里都有比较。哪怕你拿一千多块钱一个月,也会比房子,比男人,是吧?”
但如此一来,很多“野模”的钱根本就不经花。
想赚钱还有其他途径。在现实中,这群外形出挑的女孩面对的诱惑很多。经常有雇主或陌生男人询问,吃一顿饭多少钱,过一夜多少钱。
对于吃饭,有的女孩半推半就。“参加的女孩大都报着这样的心态:结交一个大人物,就当朋友。以后说不定可以帮得上忙。”陈然也参加过这样的饭局。老板在饭桌上大讲黄色笑话的时候,她就不吭声。
当感觉邀请带有直接的目的性,她会以“我很忙”拒绝。
席间偶尔也会有人动手动脚。“色胆包天的男人一般都有家室。”陈然观察后发现。
在路上,有时会有陌生男子停下车,直接问带她开房的价钱。“你的车还没有我的好,给的那点钱还不够我买一个鸭子。”脾气火爆的颜瑜就直接顶回去。
她有足够的底气——她开的是保时捷。
“他们把女人当成消费品。现在这成了一种社会风气,猥琐男都喜欢花钱找漂亮的女孩子,觉得自己提升了。我觉得他们很无聊,而且都长得很丑。”打击到他们的那一刹那,她由衷地高兴。
也有一些意志不坚的女孩被包养。有的女孩和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吃饭、买东西。看到这些,其他女孩们都心知肚明,但没人去问。当事人也不会说。
“后面需要有个人支持你、帮助你。当你习惯他的帮助,就像用化妆品,一旦到达一个水平,就不愿往下降了。”颜瑜说。
颜瑜对这些女孩报以同情。“她们也挺不容易的。她们也想找一个好男人嫁,但是没找到。经济情况又没有办法,所以想找一张长期饭票。其实她们挺可怜。”
4
图片曝光后,一向宠她的男友失控了:“在外人面前这么暴露,你怎么好意思面对我?!”
这个圈子恍如围城,年轻的姑娘拼命往里挤,梦想着一夜成名。而那些闪光灯下神色疲倦的女孩,多已萌生退意。
很多时候,她们并不是自由的个体,需要依附于经纪人。野模背后则有经纪公司。她们与经纪公司不是长期合作关系,相当于临时工。
皮皮是成都一家模特公司的老板兼经纪人。1992年出生的他,朋克发型高竖在头顶,每两句话就要蹦出一个“OK”。
本届车展,他向10家参展商提供礼仪和模特。熟练地穿过各个展厅,他的眼光在模特身上来回扫过。路过一个正在表演舞蹈的展台,他手一挥:“这些人从主持到表演到模特都是我的,OK,你要什么样的我都有。”
他公司的专职签约模特不到20名,其他都是根据活动需求随时招的“野模”。在成都,这样的公司有20多家。
经纪公司要吃掉野模收入的30%-50%。有模特抱怨太受剥削,但对她们来说,目前还没有任何与公司抗衡的手段。活儿毕竟主要是经纪公司打电话通知。
此外,一些小活儿也可以通过网络找。网上有很多专业的模特QQ群,只需在名字前注明自己是应聘“准商业模特”、“T台模特”,还是“平面模特”,工作会自动找上来。如果一个成都模特要到外地发展,她就把简历和照片发到外地的模特QQ群中,以便打入。
对于在校生来说,还要被一个环节雁过拔毛一道——老师。野模柳娟娟大学时经常和同学一起被老师带着参加各种模特活动,美其名曰“社会实践”,一天有150-200元的报酬。后来才知道,老师在其中吃了很多钱。
如今,与陈然同台的,经常有一些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她们很多读的是艺术类中专,背着书包出来赚外快。陈然会担心地问她们:“你们的爸爸妈妈同意吗?”小女孩迅速答道:“同意。”真假难辨。
在后台,她们比一般的模特更活泼好动。但上台之后,她们仿佛换了一副面孔,流露出成年人的老练神情。
在这个圈子里,现在退出的人更多。工作不稳定、收入没保障、三餐不规律、前途看不明朗,让很多“大龄”女青年对模特行业没有太多留恋。
21岁的柳娟娟开始计划着退出野模圈。她的三十多个同学中,只有四五个人兼职做野模,其他都选择了别的行业。而且,不像让她骄傲的师兄师姐,她们这一届学生中,“一个(名模)都没有出来”。
她想转行,但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干什么,有些迷茫。
至于颜瑜,则正面对着一场风波——图片曝光后,一向宠她的男友失控了:“在外人面前这么暴露,你怎么好意思面对我?!”
男友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被人看,两人为此有过争吵。最后都是她偷偷摸摸去做模特,男友假装看不见。但这一次,性质有点严重了。两人吵到了天亮,主题只有一个——分手,还有了小推搡。颜瑜哭了,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但是她还是相信两人多年以来的感情。
“我们现在还在冷战,但是会和好的。”她有点尴尬地笑道。语毕,她用右手遮盖左手臂的一圈青紫色牙印。那是她和男友战争的“纪念品”。
她表示,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走干露露的路,而且她已经对经纪公司申明,自己以后不会再走这种路线,这种衣服也不会再穿。
至于未来,她的梦想是做一个女强人,有自己的房地产公司。
其他圈内人则不这么想。“这次颜瑜肯定是在炒作,她的身价也肯定涨了。在这个圈子里,这样红得也快,消失得也快。”柳娟娟说。其中带着一点厌恶,或许还有一点嫉妒。
(部分人物为化名)
[上一页] [1] [2] |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