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望风欲“出逃” 法国税改惹争议

　　今年9月初，法国奢侈品巨头路易威登集团（LVMH）首席执行官、法国首富贝尔纳·阿尔诺申请比利时国籍的消息一经披露，立即在法国引起轩然大波，引发关于法国税政的争论。

　　由于经济增长低于预期，法国实现预定减赤目标“很差钱”，今年5月当选总统的弗朗索瓦·奥朗德决心践行竞选纲领，让富人为国库多作贡献。奥朗德准备出台的税改政策旨在通过给大企业和大富翁“增负”来减赤，包括针对最高收入阶层征收高达75%的边际税。此举虽讨好了中层阶级和低收入人群，却遭企业界连声抱怨。

　　首富“移民”惹公愤

　　9月初，比利时联邦众议院入籍委员会主席乔治·达勒马涅向《自由比利时报》透露：LVMH老板贝尔纳·阿尔诺向该委员会递交了入籍申请。消息一出，法国和欧洲其他国家也震惊了。

　　据美国《福布斯》杂志估算，现年63岁的阿尔诺拥有约410亿美元资产，名列全球富豪排行榜第四、欧洲富豪排行榜第一。

　　法国左派将阿尔诺此举视为“背叛”和“侮辱”。9月10日出版的法国左派报纸《解放报》头版刊发一张阿尔诺微笑着手提行李箱的图片，配以大字标题“快滚！有钱的白痴！”，愤慨之情跃然纸上。

　　面对外界压力，阿尔诺办公室9月8日发表声明称，阿尔诺现在是、将来仍是一名法国纳税人，即使入籍比利时也不会改变他致力于在法国发展路易威登和创造更多就业机会的决心。9日，阿尔诺再度重申此举“纯属个人行为”，不应从政治角度来解读。

　　至于其入籍比利时的原因，他的办公室声明说是为了方便投资和业务往来。不过，媒体摆出之前种种迹象表明其“动机不纯”：比如，他在会见法国总理让－马克·艾罗时曾对政府拟征高额所得税的计划表示反对；左派人士弗朗索瓦·密特朗1981年当选法国总统后，阿尔诺也曾迁居美国三年，直至密特朗政府转向较保守经济政策后才归国。

　　据比利时媒体报道，阿尔诺十多年前就在布鲁塞尔郊区的于克勒购置一栋别墅，今年8月开始入住。比利时征税标准并非按国籍，而是按居住地，有人据此认为，如果只为逃避所得税，阿尔诺不必非得申请比利时国籍。

　　另有分析指出，阿尔诺此举主要是为子女将来避开遗产税。9月13日，比利时极左的劳工党披露，阿尔诺2008年在比利时创立了一家私营基金会，把自己的资产移交该基金会管理，他的子女将来可以直接享受资产所衍生的财富，而无需参与企业管理。这样一来，一方面避免未来继承人之间财产纠纷影响企业运营，基金会的存在也能帮助规避遗产税。

　　按比利时法律，如果阿尔诺把自己的资产赠予该基金会，并在赠予行为满三年后去世，他的直系亲属继承遗产时可以不用缴纳任何遗产税；即使他在资产赠予后三年内去世，其直系亲属继承人也只需缴纳3%的遗产税，而在法国，这一类税率高达40%。

　　法国右派人士和企业界却对阿尔诺表示理解。前总理弗朗索瓦·菲永认为，阿尔诺试图“出走”是因为现政府作出了“愚蠢的决定”。法国一雇主协会发表声明说，法国企业主“热爱他们的国家，希望在法国开办企业”，但他们也有一种“被驱赶的感觉”。

　　“左右”税政之争

　　围绕“富人税”的争议是法国左右两股政治势力经济主张分歧的延续。传统上，“左翼”代表社会民主势力，在经济上更倾向于促进社会公平，提高社会福利；而“右翼”则代表保守势力，更关注经济竞争力和企业主的利益，倾向于在提高国家经济实力的基础上使国民生活水平得到整体提升。

　　由于接连遭受国际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打击，法国经济增长乏力，失业率连创新高，贫富悬殊加大，社会不满情绪加大。2012年总统选举中，代表右翼的前总统尼古拉·萨科齐与左翼阵营的奥朗德就应对当前经济危机提出不同主张。

　　萨科齐主张给企业减负，并改革高福利制度，从而提高法国经济竞争力。萨科齐2007年上台时曾提出减税4个百分点，但接踵而至的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打乱了他的既定目标。奥朗德则主张“公正地重振法国经济”，保持现有福利，缩小贫富差距。

　　在税收方面，萨科齐有意提高增值税和企业所得税，开征金融交易税和进口商品税。奥朗德则认为，资本社会中的既得利益者应为经济环境的恶化担负责任，不应让普通民众为经济危机买单。降低中小企业所得税税率，而对年收入过百万的高收入者征收高额所得税，是他竞选中极具号召力的主张之一。对于早年外迁的富人，萨科齐执政期间积极推行合理避税政策，希望借此挽留那些“蠢蠢欲逃”的富人，鼓励富人继续为法国增收作贡献。

　　萨科齐还主张全面实施紧缩，削减公共开支，通过财政整顿来重振日渐衰退的经济竞争力；奥朗德则希望实施“有选择的紧缩”，或者“公平紧缩”，“公正地重振法国经济”。

　　掏富人腰包减赤

　　隶属左派的社会党在今年的总统和议会选举中获胜，实现全面掌权。竞选中，社会党的致胜法宝就是批评萨科齐是“为富人服务的总统”，萨科齐政府给予了富人阶层各种好处。奥朗德公开表示，金融投机是他最大的敌人，要从富豪口袋里拿钱充盈国库，以削减政府的财政赤字。在经济不景气的背景下，左派这种竞选策略非常有效。

　　奥朗德就职后，开始逐一践行他的竞选纲领。他和他的部长们首先主动降薪，然后对国家为大股东的公共企业高管限薪，随后提高财产税，取消萨科齐政府实施的合理避税措施。

　　奥朗德政府面临的形势可不妙：法国经济从去年9月以来已经连续9个月零增长，今年第三季度甚至有可能出现负增长，法国削减财政赤字遭遇资金缺口。

　　9月9日，奥朗德宣布，为达到预定减赤目标，法国政府2013年将加大紧缩力度，紧缩额度将超过330亿欧元（427亿美元），其中新增200亿欧元（259亿美元）税收收入，削减约100亿欧元（129亿美元）公共开支。为了避免过度削弱家庭购买力，加税措施首先针对高收入人群和大型企业。

　　最遭人诟病的即所谓“富人税”：按奥朗德的计划，2013至2014年，年收入超过100万欧元（约合129万美元）的纳税人需要为超出部分支付75%的所得税。这项税收措施没有例外，但资本收入可豁免，纳税人已缴纳其他税收的可酌情减免。

　　为践行承诺，奥朗德政府可能付出高昂代价：法国企业界则对奥朗德上台后一系列措施怨声载道，“首富出逃”即一例。法国企业联盟主席洛朗丝·帕里佐就公开表示，减赤应削减公共开支，不应加税，加税将进一步削弱法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

　　赋税过重打击竞争力

　　在欧洲国家中，法国企业和富人承担的税负较重，法国政府打击逃税漏税的措施也较严厉。近20年来，随着股票和房地产市场的发展，法国缴纳高额收入所得税的人数成倍增加，放弃法国国籍的人数也在大幅增长。数年前，法国摇滚歌星约翰尼·阿利代“出走”瑞士一度成为舆论争议热点。

　　今年6月，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就曾嘲笑过奥朗德征收高额所得税的计划。他说，英国准备为法国企业家“铺上红地毯”，提供优厚条件，欢迎他们去英国投资创业。

　　“铺红毯”虽是玩笑话，现实中，法国一些跨国企业已经开始为高管迁居英国或其他欧洲国家做准备。巴黎一家律师事务所透露，今年以来，法国富人移民咨询呈增长态势。

　　法国舆论一方面责怪富人不为法国国库作贡献，另一方面也在反思法国赋税过重、不利于经济发展和投资创业的现实。

　　近十年来，由于生产成本高，企业竞争力不足，法国经济国际竞争力也随之不断下降。1999年以来，法国计件生产工资成本增长30%。在欧盟成员国中，法国对企业课税最重，法国企业增值比率降至历史最低水平。

　　法国企业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层管理人士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说：“阿尔诺在法国乃至欧洲是一位标志性人物，不管动机如何，他申请比利时国籍对奥朗德政府来说是一个警告：奥朗德的税收措施会带来极大负面影响。奥朗德重视竞选承诺，但也不排除这些措施在实际执行上会打折。”

　　一位名叫菲利普的法国小企业主告诉新华社记者：“法国允许公民拥有双重国籍，真正的富豪早就移民走了，而且他们有的是办法来避税。政府这些措施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税收负担最终还是会转嫁到我们这样的中产阶级身上。”

　　对于富人外迁的负面影响，左派政府也不得不考虑。法国媒体指出，奥朗德宣布的措施中，高额所得税只征收两年、且资本收入可豁免等措施表明，法国政府也表现出一定灵活性，也并非一意孤行。（李明应强 新华社驻巴黎分社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