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打破了千年鸟道上的宁静。
夜幕之下,山脉之巅,星星点点的灯光在一个个山头上闪动。那是吸引候鸟降落的死亡之光。被诱进光幕的候鸟,迎接它们的是黑洞洞的枪口。密集的枪声响起,候鸟如雨一般落下……
血腥的一幕暗藏着黑色的利益。在湖南多地,捕杀候鸟除却狩猎的乐趣,还意味着高额的地下收入。蜂拥而至的猎杀者,给当地自然保护造成严重的监管难题。而在这些疯狂的捕鸟人眼中,天空飞翔的并不是值得保护的飞禽,而是佳肴与钞票。
枪声响起,死鸟如雨
湖南省新化县槎溪镇鸟坳村,千年鸟道的必经之地。然而近年来,这里已成候鸟迁徙路线上的一个断点。难以计数的候鸟,丧命于此。
十月初的一个深夜,小村的后山上,发电机嗡鸣作响,疝气灯投射出雪白的灯光,照亮了山顶上一片空地。空地长宽约三米,这是猎人们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这是几十年来留下的猎鸟诀窍。候鸟习惯白天休息,夜晚奔袭,乍遇灯光,便以为天亮,会准备降落休息。此外,候鸟爬坡时,突遇强光,便会如同人一样产生眩晕。
罗军蹲在灯光之外的丛林中,紧握鸟铳,盯着空地。枪管上传来的冰冷触觉,让他略微安心。他十余名同伴分散在空地四周,万事俱备,只等候鸟到来。
类似的灯光在小山上相继亮起,粗略算来,当夜类似的“灯光猎场”竟达数十处。然而在明亮的灯光之下,掩盖着的却是死亡的气息。近百名捕鸟人潜伏在山林中,他们大都是老手,经验丰富,选择的时机也上佳——当天湖南大范围降温,低温逼迫中途休息的候鸟起飞,继续南下。
“咕—咕——”稍显沉闷的鸟叫声从远方传来,越来越近,这是候鸟过境的信号。罗军悄悄端起鸟铳,硝粉和铁质子弹已经入镗,爆药也已经就位,只待候鸟进入“灯光空地”的那一瞬,他便会扣下扳机。
强光下,一群白色的鸟儿飞过山口,迎着光柱而来。不知谁打响了第一枪,很快,与罗军同行的人们也纷纷开枪,响声与回声在山谷中连绵不绝,将鸟儿的哀嚎声牢牢盖住。
“死鸟像下雨一样一片片往下掉,根本分不清哪只是自己打的”,山顶上一片喧嚣,不时传来叫好声和欢呼声。罗军放下枪,跑进空地内,将掉落在地的鸟儿捡起来。这些战利品被统一堆放在土沟边,待天亮行动结束后再发放给个人。
当夜,同样的猎杀一幕发生在湖南多处。新化县的三联村、、新邵县的观音山和桂东县的罗霄山成为主要猎场。捕鸟人未必都用枪。在海拔较高的山岭,候鸟经常贴着山面飞行,捕鸟人在山间拉上十余米长的细网,用灯光将候鸟吸引过来,待鸟儿粘在网上后,挥动竹竿,就能将它们打落。
鸟坳村后山上,枪声逐渐变得零落。苍白的灯光直射夜空,那一番齐射之后,只有两三只候鸟得以逃生。
罗军打掉了三两硝粉,约60发子弹,最后分得了四只白鹭、五只麻雀和几只叫不上名字,但脖子细长,“看着应该挺好吃”的鸟儿。
山上点火、村里广播、水中投毒
湖南省境内有两条千年鸟道。鸟道随山脉走向而行,分为东部的罗霄山脉,和西部的雪峰山脉两条。每年秋天,来自西伯利亚、内蒙古草原、华北平原等地的候鸟,便经这两条鸟道,飞往温暖的南方。
罗军的家便在雪峰山脉脚下。小村三面环山,因常见候鸟,因而得名“鸟坳村”。
那夜捕猎之后,罗军便把死鸟交给媳妇,媳妇精心烧制,用来招待从来地省亲的女儿一家。当地人相信,吃鸟肉对身体有好处。
“孕妇吃了最好,对大人小孩都有好处”,罗军女儿怀孕期间,每周都要吃上几顿鸟肉。在搓溪镇上,多名居民告诉记者,吃鸟肉能治小孩尿床、咳嗽等。
在当地人的餐桌上,候鸟的做法有很多种:加上猪肉剁碎,外面裹上糯米,蒸制成珍珠丸子;切碎加红辣椒炒制;干锅烹制等。
村民眼中,这些候鸟就是飞翔的美食。虽然大多时候,他们并不能叫出鸟的名字。
“它们是从北方来的,每年都到”,罗军并不清楚候鸟的来历,也懒得知道。他只清楚,每年八月至十月,候鸟就会成群出现。这时节,只要扛枪进山,便必有斩获。
罗军的捕鸟经验源自代代相传。二十多年前,他叔叔便带他进山捕鸟。不过当时捕鸟只是副业,主业是消灭野猪,保护农田。
当时村民捕鸟的办法与现在类似,只是灯光换成了火光。罗军回忆称,当时他和叔叔要下午四五点就出门,走上两个多小时山路赶到山顶,然后用油松叶燃起火堆,三四个人往火堆旁一站,用不了多久,候鸟就成群飞来了,候鸟会不停向火堆降落,“随便一伸手,就能抓到一只鸟腿。”
猎杀的候鸟很快变成餐桌上的佳肴和屋檐下的干货,或者被贩卖至集市,换成肥皂洗衣粉之类的日用品。
随着山上禁火,加上叔叔年事渐高,猎鸟的职业便由罗军继承。叔叔把鸟铳送给了罗军,这杆一人高的枪重约五六斤,把手处因常年摩擦,已变得油光锃亮。接枪那天,罗军特意赶集买了一套迷彩服和一个山寨LV挎包,包里装上硝粉瓶和火药盒。每年一到季节,罗军便背包提枪,进山打鸟。
九十年代时,当地打鸟并不用进山。“那时候田里就能打到”,罗军说,候鸟白天爱在田垅里休息,碰到头晚有雨身上被淋湿,逃跑飞行不便,极易落网。
每逢这时,全村便行动起来。村里会用喇叭播斑鸠的鸣叫声,也称“呼鸟”,待鸟儿靠近时,村民用枪射杀或用网捕杀。
落在田间的候鸟以斑鸠居多,但偶尔也有珍品。村民称,甚至有人吃过“天鹅肉”。2006年,在新化县洋溪镇,有村民在田里发现一只灰天鹅。几个小伙子对它进行了围追堵截,“估计有六七斤重,田里太窄,没地方起跑”,最后天鹅被捕,罗军听说,它也变成了一道菜,据吃过的人说,口感并不好,跟普通鹅肉没两样。
猎杀之风,风靡千年鸟道之上的村镇,在维山、搓溪、洋溪等地,每逢季节,“只要头晚下了雨,第二天田里都是扛着鸟铳的人。”
近年来,猎鸟的花招越来越多。罗军说,最近三四年,开始流行照明打鸟。罗军记得,第一次被朋友叫上一起山上时,整座山上只有零星的一两束光,“鸟儿可多了,一盏灯,轻轻松松能抓四五百只。”
而后,疝气灯的数量以牛皮癣的速度增长,今年上山时,罗军发现,部分山岭上的灯已经超过了百盏,尤其是起薄雾的夜间,山里人头攒动——有经验的猎手都知道,雾天候鸟视线不好,更容易打中。
每逢这时,小村后山便格外嘈杂。热闹从山脚下就开始了。入夜后,摩托车、皮卡车、越野车等将黑黝黝的山道照亮,每组猎人多是十几个人搭伙,有的负责带发电机和照明灯,有的则负责打鸟捡鸟。
随之而来的是候鸟捕捉数量的减少,“至少少了三分之二”,这让罗军很郁闷,有时候,他忙碌整晚,只能分得几只小麻雀。
除了照明捕鸟,当地甚至还有投毒的办法。去年,有外地药贩来到镇上沿街兜售名为“呋喃丹”的毒药,头天在水田里投药后,第二天早上就能捡到大量的候鸟,“说一亩田能捡一百多斤,洞庭湖周边好多地方都在用”。
罗军和几位老乡都没开口问价,但不是可怜鸟,而是“毒死的肉也没法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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