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刚父亲：每天工作18个小时 以便能忘记过去

　　记者丁斌涛文/图

　　2003年，黄冈青年孙志刚之死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人们纷纷质疑收容遣送制度的合理性。40天后，实施20余年的《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被废止。有媒体评价说，孙志刚用生命终结了收容制度。

　　孙志刚身后9年，他的家人是如何生活的？他的离开给家人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昨日，《新京报》记者与本报记者一同来到黄冈，采访孙志刚的家人。《中国青年报》的记者也将于本周来黄冈采访。

　　事件回顾

　　孙志刚用生命终结收容制度

　　2003年正月初七，孙志刚和家人告别，背起行囊奔赴广东找工作。当年3月14日，在湖南打工的父亲孙禄松接到孙志刚的电话，孙志刚对父亲说自己刚通过试用期，发了工资就可以寄钱回家，叮嘱父亲少做点活。

　　由于刚来广州，孙志刚未办理暂住证。3月17日晚上，他出门上网，忘了带身份证，被当做三无人员送到收容所。3月20日，孙志刚突然死亡，当时官方认为他是因脑溢血心脏病身亡，后经证实，他在拘禁期间被收容所员工殴打致死。

　　这件事情立马轰动全国，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与讨论。40天后，饱受争议却实施20余年的《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被废止。“我的儿子走了，但他用生命终结了收容制度。”回想起往事，63岁的孙禄松猛吸了口烟，沉默了几分钟后说，“但是，我儿子的死，为中国千千万万个农民工打工者赢得了尊严与自由，这是对我们的一点安慰。”

　　孙家现状

　　每天工作18个小时，以便忘记过去

　　“哥哥的死彻底改变了我和家人的生活。”提起哥哥孙志刚的死，今年34岁的孙志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孙志国介绍，自己14岁就学厨艺，16岁出师到黄冈市区打工，后来在武汉慢慢稳定下来。哥哥去世前，他获得国家一级厨师资格证，准备去大城市发展。

　　2003年3月，哥哥去世的消息突然传来，父母亲几乎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当他想着父母只剩自己一个孩子，而且父母亲上了年纪且身体不好，他回到父母身边。

　　2006年，孙家在黄冈市东坡大道开了家小餐馆，店名叫“孙氏酒家”。对于父母，孙志国说：“母亲是一个很容易悲伤的人，身体又不好，想念哥哥时，总不在状态。翻看哥哥的照片时，会默默流泪；而父亲，是个很坚强的人，但是苦在心里，只有他知道。”

　　对于小儿子，孙禄松则说：“有时一天要忙近18个小时，看着儿子每天都很忙碌，我心里很不好受。他为了我们老两口牺牲太多了。”

　　孙志刚的死让这个家紧紧凝聚在一起，生意也慢慢红火起来。昨日下午2点钟，店里还没到营业时间，就有很多人进来要吃油焖大虾。孙禄松与孙志国一边洗龙虾一边接受采访。“我每天都要工作18个小时左右，这样一来可以让我过得充实，二来可以让我忘记过去。”孙禄松说。

　　不忘儿子遗愿，捐款修路回报乡亲

　　孙禄松至今都记得儿子生前总爱跟他讲的话，男儿要懂得知恩图报。怎么图报呢？报答家人，报答乡亲，报答社会。想起儿子上大学时说的这些话，孙禄松都有点不敢相信，那时儿子才20余岁。

　　孙志刚过世后，虽然孙家得到数十万的补偿款，但他们在物质上并没有太多的改变。“要是给一般的农村家庭，得到这么大笔的赔偿款，一定会想着怎么省着用，怎么盖个房子改善生活。但是对我来说，钱是换不回儿子的。”孙禄松说，他决定用这些补偿款完成儿子年轻时的梦想回报社会。

　　从2003年开始，孙禄松在老家黄冈黄州区陶店镇幸福村捐款修路，还为村里40余户村民安装了闭路电视，并对一些家境贫寒的村民进行不间断的接济。“只有把这些钱用在社会，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的心里才踏实，感觉儿子不是白死的，他在天上看到了也会欣慰。”

　　为流浪乞讨人员救助奔走呼号

　　儿子成为收容遣送制度的牺牲品，孙禄松一直无法释怀，对流浪乞讨人员会有种无形的亲切感。

　　当孙家来黄冈市东坡大道开店后，经常会有一些乞讨人员过来讨饭，老人小孩，健康人残疾人都有。

　　接受孙家接济的人多了，慢慢地，需要接济的人都知道了。周围一邻居介绍，有一次，竟然看到乞讨的人排着长队在孙家门口，孙禄松都一一给予食物。

　　日子久了，孙禄松慢慢地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流浪乞讨人员仅靠个人帮助是远远不够的，长此以往的话，孙家都有可能需要别人救济了。

　　于是，孙禄松空闲的时候，会走上街头去探访那些乞讨人员。如果有事去外地，他也会特别留意地铁、火车站的流浪人员。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有些人四肢健全，却端着一个碗乞讨。还有一些儿童，四肢残疾，背后却有一个网一样的行业帮会在进行操作。

　　这些都让他对流浪乞讨人员的关注更加迫切，他为此到处奔走呼喊。皇天不负有心人，2012年8月，孙禄松接到上海《东方卫视》的邀请电话，请他去做一期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的节目，他欣然接受邀请。“没想到我的想法和《东方卫视》一致，这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念。”

　　当记者问他以后在这方面有何计划时，孙禄松说，“我希望以儿子孙志刚的名义办一个流浪乞讨人员救助基金组织，但是政策和资金又是一大难题，我希望这个基金由政府管理与社会捐助相结合。”

　　具体来说，就是政府要设立一个专门管理部门，分门别类进行管理。对于身体残疾或无生活能力的人，政府可以建立一个类似养老院的机构，负责收留照顾；对于那些职业乞讨者，或是背后有人操纵的流浪乞讨人员，可以遣送回家，由当地政府接管并予以教导安置。“虽然我只是一个读过小学、没有多少文化的人，已经60多岁了，虽然我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但是我作为一个公民，应该尽到一份职责，多奉献一点。儿子可以用生命终结收容制度，我为什么不能用后半生来为流浪乞讨人员救助出把力呢？”

　　众人评价

　　孙志刚是不能忘却的纪念

　　昨日上午，当记者来到孙家时，远远就看见有几个人在孙氏酒家门前聊天。3位来自孝感的中学老师准备去革命烈士陵园参观，正好在孙氏酒家门前问路，得知这是孙志刚家人开的店后，感慨万千，要求和孙志刚家人合影留念。

　　“孙志刚是民间的烈士，他的死终结了一个不合理的收容制度，为众多年轻人树立了一座丰碑。”陈姓数学老师临走前说。

　　《中国青年报》也曾写文评价：孙志刚用一种壮烈的方式将“公民权利”带进了百姓视野。一年之后，2004年3月14日，“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9个字正式载入宪法修正案，第一次把“人权”写入我国的根本大法。

　　黄石市民张先生听说几家北京媒体来到孙家采访，也带着自己向全国人大常委会提出的环保法修改意见来到孙家。他说，他希望将“尊重和保障人权”写入环保法第一条。“孙志刚的死让人权概念进入宪法，深入寻常百姓家，我也希望将这一信条写进环保法。”

　　《新京报》深度部记者采访孙禄松时称，孙家是很多家庭的榜样，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很强的民主法治观念，是在民主法治道路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中国家庭。

　　在几家媒体采访期间，孙禄松提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任何法律都要时时更新，法律就像一块铁，久了就会生锈，锈了就要回炉，这样才能始终保持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