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就一个,我走后身上的东西留在世上活着 |
曾向追"走"了,但他的一对眼角膜让两名患者顺利重获光明。上图为他临"走"前几天向记者表露的心声。 |
采写:新公益周刊记者 潘芝珍 殷航
摄影:新公益周刊记者 曾贵真
曾向追,一个赤贫农民,成为汕尾自愿捐献器官的“第一人”;红十字会负责人:这太令人震撼了!
10月10日傍晚,曾向追平卧在床,眯眼望着窗外,神情安详。床前或立或站,围着10多位亲友。角落里忽然传来女人极度压抑的低泣,曾向追缓缓收回停在远处的目光,逐一凝视身边的亲人,看到妻子的眼泪,他轻轻摇头,示意节哀。几分钟后,他永远地阖上双眼,屋里随之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个平凡的生命,在经历过无数贫苦和病痛,带着无限眷恋作别父母妻儿,御风而行,他才37岁。
这个不平凡的生命,在确诊肺癌晚期后,用3个月的时间“说”服亲人,成为汕尾首位自愿捐献器官的人。他就是汕尾市海丰县赤坑镇石望村的特困农民,只读过三年书,不识多少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手术过后他早出晚归干活却不让父亲下田
2009年,在广州打工的曾向追罹患喉癌,接受肿瘤切除手术后,同时失去语言功能。因为那次手术,曾家成为村里的赤贫家庭。“花了十多万,除了亲戚朋友帮忙,还背了不少债。”曾小宇担任石望村村支书只有3个月,但已非常熟悉曾向追的家庭情况。向追回来后仍是家里的绝对劳力。“他父母都70多岁了,还有三个读书的孩子,三代人要靠他养活。”
生活艰难,但向追从无抱怨。村里人说,他干起活来像个年轻后生,早出晚归,脸上总带着笑。失语3年,向追靠一部不离身的手机与人交流。“一早去哪里?”村头阿伯笑吟吟地问,他马上摸出手机,迅速打出一行字递过去:“到镇上,给孩子买新文具”。
在儿女眼里,他是最和善的父亲,虽然自己只读过3年书,却执着期望三个孩子成龙成凤。再穷,孩子的开销都不会缩减,尤其是学习用品,省下自己吃饭和吃药的钱,向追也要满足他们。
向追的孝顺有口皆碑。“父母到田里帮忙,他总是咿咿呀呀地劝回去,舍不得老人落力。”阿伯说。
如果日子可以这样继续,曾家的幸福仍让人倾羡。但命运变数无常,今年3月,向追再次跌入病魔之手。
其实早在年初,他已出现胸闷气短的症状。但怕家人担心,他未对任何人透露。熬了3个月后,向追的胸痛一天比一天严重,喘息也如芒刺穿肺。他知道癌细胞已经转移,并预感到时日无多。“瞒不下去才告诉我们的,结果,是肺癌晚期……”向追的妹妹哭着说,3月中旬,哥哥拿着广州一家大医院的诊断书回来,悄悄跟自己说了要捐器官的想法。
不能说话
靠手机“说”服家人要捐器官
在海丰乡下,民风传统而保守。向追的决定首先遭到父母的反对,“完整来,完整走!身上的器官不能丢!”“没有眼睛,上天下地,看不到路!”曾爸爸的反对并未改变向追的决定,他默默拿出手机,一遍一遍地重复:
“我走了,要留下有用的东西,继续活下去。”
“在广州,很多人会捐器官,救需要的人。”
……
手机上的角力持续了3个月,眼看拗不过“固执”的儿子,老人只能含泪默许。6月底,重病的向追委托妹妹前往海丰县红十字会,提出捐献器官的请求。
负责接待的是海丰县红十字会副秘书长李立文。他至今记得当日的情景。“向追应该做了很多工作,他妹妹明白器官捐献的意义,这在海丰,难能可贵。”李立文说,海丰红十字会自成立至今,只在两年前接受过一例器官捐赠,至少6位病患者因之受益。
“但那是车祸后,逝者的家属毅然捐献的。而向追,是汕尾市生前自愿捐献器官的第一人。”7月3日,李立文亲自来到石望村看望向追;7月5日,曾向追靠在病床上,在《中国人体器官捐献自愿书》上签下了字。
一对角膜
已“活”在两位患者的眼中
向追想捐出可用的全部器官,但汕尾中心血站经采血化验后,确认只能捐献眼角膜。“癌症晚期,靠止痛药维持,没有任何治疗,其他器官都损坏了。”李立文叹息说,在与向追接触的几个月里,曾向追不仅未提出任何要求,还数度通过手机“表白”,“我不要回报,家人也不需要政府关照,这样做,只想死后为社会做点贡献。”
“一个贫穷的农民……太让人震撼了!”李立文说,按照规定,曾向追的家人可以得到2000元左右的补助,这项申请已提交审核,“钱很少,是对他精神的肯定,他的举动,开创了汕尾市人体器官捐献的全新一页,意义重大。”
10月10日傍晚,曾向追走完了短暂而光华的一生。当地彭湃纪念医院两名眼科医师在接到家属通知后赶到曾家,及时从逝者遗体上取下了眼角膜。当晚9时左右,深圳眼科医院主任医师、深圳爱心光明大使姚晓明博士连夜赶往海丰接收角膜,并在几日内将这对角膜先后移植在两名患者眼中,一名是74岁妇女,患大泡性角膜病变;另一位是84岁的男性,患角膜溃疡。术后效果很好。
对话曾向追
捐器官就是为了身上的东西 留在世上“活”着
国庆期间,记者曾和石望村村支书曾小宇一起去探望过向追。当时向追已不能进食,全身瘦成皮包骨,躺在家里的沙发上,不能自由活动,他老婆去镇里的卫生院拿止痛药,家里只有他妈妈一个人在照顾他。见到记者他显得很精神。
虽然不能用语言交流,但他还是听得到我们的讲话。对于记者提的几个问题,他艰难地用手机短信打了出来:
新公益:汕尾这边的风俗,全尸观念很盛行,你怎么想到要捐献器官?
曾向追:想法就一个,我(希望)走后身上的东西留在世上活着。
新公益:那为什么只捐眼角膜?
曾向追:刚开始要全部捐献全身器官,只可惜红十字会的人说我这种情况只有角膜能用。
题外话:由于当时他的身体已极为虚弱,记者不忍心与他多交流,很多情况通过他的亲属了解。向追的妈妈告诉记者,向追曾在广州的一家制衣厂工作了四五年,又来过广州做了两次手术,是受大城市包容、奉献精神的影响,才有这个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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