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情缘》:暖暖内含光

　　王文珏

　　【关键词】 仅剩21天生命的地球与人类 最后以及最好的爱情

　　如果还有21天生命,你会做什么呢?如果地球21天后毁灭,人类会做什么呢?“末日浩劫”是个伪命题,但这个“伪”又来得特别“真”,让我们在低头赶路中,忽然和一个叫“本我”的人撞面相逢,首如飞蓬,恍如隔世。当下生活里,你的真实还剩几成几?

　　初看“末日情缘”四字,以为又一部生化危机、星战惊悚的“标准末日片”。但它不是。用女主演凯拉·奈特莉的话来说,“剧本好得疯狂,它是喜剧,但却是黑色喜剧”。

　　小行星拦截计划失败,地球坐等21天毁灭倒计时。45岁了,“中年呆叔”道奇事业尚可,家庭尚可,但世界却没了机会。影片开场借道奇的眼睛,描述一幅“末世绘”:街头到处是寻人启事,人们慌乱寻找生命中走失的人；到处是末日音乐会,如同下沉的泰坦尼克号；办公室灯火阑珊,有人街角嚎啕,有人裸体散步,有人丢弃宠物环球旅行,有人默默告别不知所踪……

　　人生忽然没了意义。大小公司“C各种O”欠缺,提名谁都不要,人们带着心爱物件冲向心仪之所……世界在癫狂。

　　妻子和她的情人私奔。道奇甚至无法责备末日了,她逃走又怎样呢?婚姻算个什么概念呢?人类后天的各种法度、规则、天平忽然不堪一击,“虚飘飘,虚飘飘,浮名富贵不坚牢”。这是一个奇异的,被剥了壳的世界。人们轻易彼此遗弃,又轻松达成原谅。道奇静静承受一切,仿佛人类龟缩出的一个影子,在一片嘈杂里孤独而迷惘,像我们每个走失的自己。

　　道奇,典型“中年闷骚”性格。沉默里置身,冷静掩着羞怯,淡定中充满固执原则。末日将临,他被妻子遗弃,又被初恋女友的信打动,想去找她。而邻居文艺女青年佩妮阴差阳错与之同车,两个人的旅途就此开始。

　　佩妮总是生机勃勃地寻找爱,但总看不清别人,一味混沌；而道奇看不清自己,营营役役苟且过活。末日,忽然赋人智慧:看清自己,本我的自由天真其义自现；厘清世界,最真挚的爱不带任何矫饰徐徐而来。

　　影片未制造任何英雄救美或美救英雄,只让主人公在漫长旅途上,不断经过荒闹的人群,经过山川河流,经过彼此讲述往事中的爱和伤害,经过阳光、雨水、夜晚和漫天星子。他们在倒计时中阅读人类,敞开自己,向死而生这正是最简洁动人的美。

　　末日里,一切如破竹般通透,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白话说得精彩,白话说的一句顶一万句,每一句都毫无意义,每一句都充满意义。在最后时分,谎言消失,虚妄消失,掩饰消失……万水退却,唯有赤裸的“人”浮现。“英伦玫瑰”奈特莉让佩妮闪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轻灵地如同一首诗,一朵花。末日,让每个人恢复成一种诗性的存在,凭灵魂赤裸相见,赤裸相爱。

　　阴霾中,故事没有任何凄怆意味,甚至不能说它“凄美”,因为凄美太刻意。这部影片最珍贵的,是它荒诞里的真实,叙事的散淡清凉。倒推一万遍,佩妮和道奇都会相爱,因为它不来自煽情和埋伏,不来自逻辑和推理,它只来自人的原味。片中,圆号浑厚饱满,却只以最小力度轻轻吹奏人类最初的童真和最后的明亮。这就像导演的基调:哀而不伤,轻而不扬。

　　结尾有力。最好的爱情最后来临,主人公却随生命永别。全片守住了那股力道,没有让奇迹发生,一切如期灭亡。如此收梢,让一切都不白费,让所有表达完美抵达。

　　喜?不觉得；悲?也未从中来。看罢只有深邃的宁静和一种细微的疼痛。而这细痛,也让人觉得舒适,不凄怆,不落泪,不撕扯哪根神经,只是内心深处一片波光粼粼的明净与释怀。在众多“末日大片”里,它罕有地持住了一种从情感到叙事的轻灵诗性,暖暖内含光。

　　前阵子有人模拟饥饿感,但我们缺失的又岂止是饥饿感?“如果明天不再来临,此刻生活是我想要的吗?”如果每年,哪怕只一天模拟末日,它将还给我们更多生命的原装,让碎片化的生活凝练,让浮华的生命去伪存真。何必让真我蓬头垢面,何不让真实容光焕发。 (来源：大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