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选：一场“一条狗就够了”的选战

　　奥巴马胜选演说中的一句“一条狗就够了”，形象地揭示了此次美国大选的性质。奥巴马这次把目光完全放在了生存问题上，根本没有承诺去大胆推行新计划，被宣传为决定性时刻的大选最终解决的问题寥寥无几。美国本是要去买辆新车，但开回家的还是那辆苟延残喘的老车。

　　【美国《时代》周刊11月19日(提前出版)一期文章】题：

　　对奥巴马来说，活下来就是新的胜利

　　对未来发出的一项微妙信息或许就藏在胜选演说里。这位获得连任的总统用事实证明，他不仅能通过大谈特谈虚无缥缈的梦想获胜，也能通过大吵大闹取胜。4年前，贝拉克·奥巴马送给女儿们一只全新的小狗，并以这种讨她们喜欢的方式让女儿们看到了希望和改变。而这次她们只被抚摸了一下头。在芝加哥一群饱含崇拜之情的民众面前，奥巴马说：“萨莎、马莉娅，我为你们感到十分骄傲。但我要说的是，现在有一条狗可能够了。”

　　华盛顿权力格局还是老样子

　　以这种方式结束“一条狗就够了”的选战可谓恰如其分。这几个月来乃至这几年来，奥巴马总统和那位挑战者装模作样、互相攻击、逃避责任还发生激烈争执。他们和各自的支持者们筹集并花费了巨额资金那可不是以百万计，而是数十亿元。但不知怎的，不论公平与否，两位候选人最后看上去形象都有所降低。奥巴马曾经在一座背景酷似希腊神殿的虚拟大理石柱的橄榄球场里让民众激情澎湃。而今，他被打回了凡人原形。与2008年相比，他这次的得票大约少了900万张。但从政治上讲，他是个十分狡猾且技艺高超的凡人：奥巴马知道如何利用相对弱势获得压倒性胜利。

　　一个多世纪以来，奥巴马是首位在第二次总统大选中得票率下降但依然赢得连任的总统。萎靡不振的经济严重拖了他的后腿，还有一位反对者一心想置他于死地。鉴于此，奥巴马总统把目光完全放在了生存问题上，并希望以此为自己辩护。毕竟，在当下这个经济停滞、风气大变的痛苦时期，生存就是新的胜利。今天有人要问“你怎么样？”那回答就是“跟什么比呢？”换句话说，一条狗就够了。

　　这场旷日持久且变了味儿的总统大选曾被宣传为美国历史的一个决定性时刻，但最终解决的问题却寥寥无几。华盛顿的领导层还是老样子：奥巴马入主白宫，民主党人哈里·里德坐镇参议院，共和党人约翰·博纳执掌众议院。民主共和两党而今在美国平分秋色，两党为竞选总共花了大约60亿美元，他们在竞选开支上也几乎旗鼓相当。大多数人认为，华盛顿现已分崩离析，或者说这是他们在民调中表达的观点。一些人指责奥巴马总统和他领导的民主党人，批评他们进行赤字开支、为所有人提供医保以及推行环保的工业政策。还有一些人指责处处掣肘的共和党人，批评他们处处反对奥巴马，并借此在2010年中期选举中咸鱼翻身。但几乎每项民调结果都显示，民众深切希望联邦政府能有所作为。

　　但选举日到来那天，那些希望已相互抵消。近1.2亿名选民投了票，实际结果却是毫无变化。美国本是去买辆新车，但开回家的还是那辆苟延残喘的老车。众议院的换届席位寥寥无几，而共和党人又拱手送出了掌控参议院的大好机会。

　　奥巴马每迈一步都会深陷泥沼

　　硅谷有句名言说得好：这个结果不是软件的问题；而是本身的特质在芝加哥和波士顿精心制定的计划所产生的这个结果并不足为奇。双方好多月前就测过政治风向，断定民众会平分成两大阵营，并针对这种确定性制定了各自的战略。他们预测选情会很胶着，因此都集中精力激发核心支持者的激情，同时少谈对未来的看法并煽动恐慌情绪。他们大量播放攻击对方的竞选广告，还将各种新理念视为牛粪唯恐避之不及。因此说，这场竞选活动关注的并不是这个国家的未来，而是在少数几个竞争激烈的地区争取投票率，这是政治咨询界的一致看法。

　　最终，一部分奥巴马根本没打算去争取的选民反倒让他重整旗鼓：这部分选民就是曾被他斥为“刻薄”和紧紧抱住“枪、宗教或对异己的厌恶感”不放、被世人遗忘的白人。这个来自衰落地带的蓝领族在2008年支持过希拉里·克林顿，一代人之前支持的是罗纳德·里根。奥巴马将数量刚刚够的这群人纳入了由自由派、年轻人、就业女性、非洲裔和拉美裔组成的联合阵营。其结果是，他在中西部工业各州连连获胜，将罗姆尼可能推行的所有战略都拒之门外。这么多月来，这些选民不断被灌输各种经过精心剪裁的信息，这些信息可被归结为：几十年来，一些身着质地柔软的西装、留着完美发型的狡猾家伙不断让你们的工厂关门歇业，还把你们的工作移到海外，你们现在可要看清楚米特·罗姆尼呀。罗姆尼曾反对奥巴马救助通用汽车公司和克莱斯勒公司。这两家公司都是汽车业巨头，在俄亥俄及附近几个州直接或间接雇用了数十万人。这个事实完全定了乾坤。从罗姆尼对政府救助底特律这一问题的所持立场到他领导的共和党在拉美裔移民问题上的坚定路线，奥巴马把握住了为自己建立防火墙所需的各种要素。

　　午夜刚过幸存者就出场了，经过90多分钟的等待，被打得晕头转向的罗姆尼竞选总部终于承认败选了。4年前，在芝加哥的格兰特公园，那位年轻的伊利诺伊州参议员称，自己获得的具有决定意义的大选胜利让其有义务带来改变。但结果却发现，胜选演说在华盛顿的过期速度比非法贩卖手表的保质期过期速度还要快。奥巴马总统每朝其包罗万象的议程大胆迈出一步，他都会更深地陷入泥沼。4年后，他头上的每一根白发都让这种挣扎之苦可见一斑。

　　奥巴马说：“我知道，政治竞选活动有时看上去很卑劣，甚至愚蠢。”但政治“很重要”，在像这样的竞选活动中，政治尤为重要。奥巴马还说：“在一个有着3亿人的国度，民主会引发喧闹、混乱和复杂局面。我们各持己见。我们每个人都有坚定的信仰。当我们共渡难关时，当我们作为一个国家作出重大决定时，那肯定既会引发激情，也会引发争议……我们当前存在的这些争论正是表明我们享有自由的标志。”

　　奥巴马根本没有承诺去大胆推行新计划。他反而承诺要削减赤字，改革税法，并在移民问题上弥合分歧。奥巴马要宣称在第二任做更多事情存在很多困难，但造成困难的部分原因在于，他根本就没真想做更多事情。人们很容易就会忘记，2012年对奥巴马来说是一种新的经历，他在竞选连任时首次遇到了有力挑战。截至目前，奥巴马的政治生涯几乎像是在坐单向自动扶梯一样步步高升。投票前的一个月，他被各种民调搞晕了，那是他第一次领教万有引力定律，但他在即将落地前打开了降落伞。

　　将每次飓风变成政治橄榄球赛

　　如果说奥巴马可从第一次总统竞选活动中提取一个时刻作为精华部分的话，那或许就是2008年7月他视察驻科威特美军的那一天。那位没有经验的暴发户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家体育馆。有人递给他一个篮球。奥巴马当时带着麦克风，脚蹬一双便鞋。他还没有热身。他本不该在镜头前投球的。但奥巴马毫无畏惧，他运了运球，又在手指间转了转球，然后投出一记三分球。那记三分球划出一道彩虹入筐，奥巴马也由此获得了一桶金。四个月后，他的民众得票率高达53%，成为40多年来得票率最高的民主党人。

　　而这次，奥巴马的策略则是在篮筐下与对方互相推搡。由于民众对他第一任期的标志性成就被称为“奥巴马医保”的大手笔感到失望，奥巴马和他的盟友早就定下了打击对手的策略。他们锁定摇摆州的选民，在夏季投入数亿美元，发起闪电战式的广告攻势。竞选广告拿纳税申报单做文章，对罗姆尼进行了猛烈攻击，还取笑罗姆尼妻子的参赛马匹。

　　罗姆尼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各种竞选开支规定意味着，他旨在打击奥巴马的连珠炮发晚了。但据一项分析结果显示，竞选运动最后几天，在争夺激烈的几个州播放的竞选广告几乎90%都在诋毁对方。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这样一场杀得血迹斑斑的选战中，站在最高处的两个男人都是如此冷血：一个是腰缠万贯的罗姆尼，另一个是冷漠和善于思辨的奥巴马。

　　9月份党代会后，这位在职总统来了个开门红。前总统比尔·克林顿时过境迁，他的名望更大了为曾经是他妻子对手的奥巴马进行了气势磅礴的辩护。那可能是这场选战中第一次在民众中间产生反响的演说但也是最后一次。但随后于10月3日，奥巴马和罗姆尼在丹佛大学的辩论中首次联袂出场。罗姆尼当时看上去完全不像奥巴马竞选广告里说的那样可怕。反观奥巴马，由于表现欠佳，他倒像罗姆尼竞选广播稿所描绘的那样显得精疲力竭。据盖洛普民调结果显示，罗姆尼创纪录地领先了52个百分点，观看那场辩论的民众认为罗姆尼是赢家。

　　结果证明，由于过度自信，奥巴马删掉了很多准备功课。不知为什么，奥巴马当时完全确信，在数以百万计民众的注目下，他无需与摆开架势的罗姆尼过招。据一名民主党人士说，当晚最令人吃惊的并不是奥巴马未能掩饰真实的自我，而是罗姆尼极为成功地装出一副并非真如他本人的模样。这种判断可帮助解释，在丹佛举行的那场辩论后，民调结果为什么显示这是一场全新的大选，一场选情突然变得如此胶着的大选。大选前最后几个小时，这个国家才发出了响亮声音，YouTube网站上刊登了一段令人不快却引发轰动的视频。科罗拉多州4岁女孩阿比盖尔·埃文斯可怜兮兮地哭了起来。她抱怨说，“我很厌倦布龙科·巴马(注：小女孩叫错了奥巴马的名字)和米特·罗姆尼”。

　　而后，10月有不测的古老预言应验了，就像哈雷彗星会从外太空如期而至。竞选活动发生内乱，双方纷纷在公众面前自吹自擂，直至一场名叫“桑迪”的风暴熄灭了万家灯火，从而分散了这个国家的注意力。

　　如果说一个手持锤子的人把每个问题都看成一颗钉子的话，那么一个完全进入竞选模式的国家就会将每次飓风灾害看成一场政治橄榄球赛。奥巴马将行程表撕个粉碎“空军一号”在佛罗里达州上空几乎掉了个头，以坐镇白宫密切观察灾情。这场风暴让总部设在纽约的媒体转移了注意力，结果弄得罗姆尼无所事事，只能帮着将救灾捐赠物装包并三缄其口。据一些出口民调结果显示，选民大都对奥巴马应对飓风灾害的表现感到满意，奥巴马也由此获得了确保胜选所需的提振。“卡特里娜”飓风灾害后负责收拾残局的前密西西比州州长黑利·巴伯说，飓风“桑迪”“让罗姆尼的势头戛然而止”。

　　选民不会把权力只交给任何一党

　　奥巴马的连任和国会的继续割据证实了一个在一代人时间里逐步形成的事实：不论两党的真正信徒如何慷慨激昂地发表自身主张，不论出现什么可扩大他们影响力的新科技，也不论为挖掘数据、播放宣传广告和动员选民垒起多高的竞选资金，美国选民都不会把政府管理权只交给两党中的任何一党。每一次，选民们都会紧紧拽着狗项圈。

　　美国至少就当前而言实行的是两党制，但两党又都不是统治者。过去七届总统大选，没有一个胜选者的得票率达到或超过55%。从19世纪末以来就一直没有胜选者获得过压倒性胜利。政治学家们不停地著书说，今后会出现一党完胜的局面。但我们仍在等待。

　　如果民主党人能仔细检查他们此次表现较差的原因的话，他们就会认识到，过去四年得出的一个主要教训就是，他们没有抓住主要问题。当经济出现问题时，最好还是让其他问题靠边儿站。奥巴马总统和他领导的民主党没有全力以赴去重振房地产业，或迫使银行为处于停顿状态的信贷市场润滑，反而强行在国会通过医保改革法案。选民们对其中一些条款是很欢迎的，但这项法律十分庞杂，有关这项庞大计划实际上会省钱的说法也令人难以忍受，这些都导致数以百万计的选民对“奥巴马医保”感到失望。此外，民主党人急于通过这项包罗万象的法案，这进一步加深了右翼人士一直存在的疑虑，即奥巴马总统领导的民主党打算建立欧洲式的福利国家。

　　奥巴马不太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他在第二任期的标志性成就如果他能胜利完成的话不是扩大社会福利，而是削减社会福利。如果不改革的话，老龄化人口的无情账单最终会让银行破产歇业的。他早晚会达成华盛顿躲了近30年的“大妥协”。但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两党会找到一种拖延办法。毕竟，大选结果几乎没有表明，公众投票支持另辟蹊径。 (作者戴维·冯德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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