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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姜燕
此时,那辆特殊的小面包车已经结束它的特殊旅程。它载着4名寻找自己失踪孩子的父亲,穿越了河北、河南、安徽、江西、福建、广东等多个省份。这不再是一次只为一家一户地找寻而展开的行动。每到一地,志愿者们会在地上铺开印有数百失踪儿童照片的长卷,宣讲防拐知识。这是今年7月新成立的民间寻子互助团体“寻子之家”的第一次大型跨省防拐寻子宣讲活动。
寻找孩子的家长们不再只为了自己,“帮别人就是帮自己”,一种新的寻子之路正在展开。可以看到的是,在这条路上,民间与官方的力量正在逐步联手。
1 寻子车承载无限希望
一张印有数百名失踪儿童照片的百米长幅席地铺开,一幅幅印有爱子爱女的海报哗地展开,一辆贴满孩子头像的寻子车停下来。从未见过如此阵容的路人停下脚步,围观,啧啧感叹。
在河北廊坊、河南漯河、安徽颍上,数十个县市的活动现场,苦苦寻子的父亲们感受着关怀、怜惜、同情的温暖。
肖超华,“寻子之家”的常驻义工,5年前,他5岁的儿子肖晓松在广东惠州被拐。
刘权卫,“寻子之家”的常驻义工,3年前,他3岁的女儿刘子瑛在河南郑州被拐。
李军刚,正在“寻子之家”逗留的父亲,3年前,他不足2岁的女儿在陕西宝鸡被拐。
失踪儿童的信息,是“寻子之家”成立后收集而来的。将信息集中起来,再推送出去,是他们认为效率更高的一个办法。以前,他们只是单枪匹马,印发自己的寻子传单和海报。在这次行动开启之前,“寻子之家”已经印制了第一本“寻子手册”,上面印有近200个孩子的信息,通过网络招募公益人士将上万本手册发放到银行、车站等人流量较大的地方。
“我们就希望更多的人关注这件事。”无论是肖超华、刘权卫,还是李军刚,都对记者这样说。他们盼的是,也许正好买家的邻居看到了这些信息,心有所动,主动联系他们或向警方举报。
2 一天不找就强烈自责
肖超华是千万寻子父亲中的一个。2007年2月14日,他5岁的儿子肖晓松跟着姐姐出去买东西吃,十几分钟后,姐姐回来问弟弟回家了没有。肖超华慌忙出去找,却再也没有找着。那一天,他这辈子也不会忘,那个地点,他闭上眼睛就出现在眼前。那时候,他在广东惠州用当保安的积蓄开了家服装店,离他的店面十几米的地方,拐个弯,有家小超市。他经常给儿子一两元钱,让他自己去那里买吃的或玩的。那天,离过年只有3天,那年春节,全家人关上门在家里痛哭。
当天,肖超华就去印了几万份寻子小广告,这些广告到现在也还没贴完,他带着去了北京的“寻子之家”。他自责忙于生意疏忽了儿子,才酿成大祸,于是关了店门,骑着摩托车天南海北地去找,一出门就是半个多月。肖超华哭丧着脸数数,五年来,只有西藏和内蒙古没去过,三十多万的家底掏空。他用最后的5万元钱买了一辆小面包车,贴上孩子们的照片,做成了寻子车。大海捞针地找儿子,哪天才是个尽头?他觉得一眼看不到边,但是他在家里呆不住,不出去找就会强烈自责。
李军刚,陕西宝鸡市凤翔县人,早年失了右臂,5年前丢失了幼女。多舛的命运让他几乎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头发也懒得剪。2007年5月27日,他不足2岁的女儿被一中年妇女拐走。那时,他在当地开了一家文具店,在女儿丢失3个月前,街上来了一个陌生女人,特别喜欢逗他的女儿玩。丝毫没有防范心理的李军刚不以为异。谁料,那一天,女儿和这个女人一同消失。五年了,李军刚的微博和QQ上依然是“寻找爱女李岚”。女儿现在6岁多了,李军刚后悔当年连户口都没给她上过,他最近总想回老家给她上个户口,虽然人找不到,但户口簿上有她的名字,妻离子散的李军刚就不觉得孤单。
3 绝望家长拼命求关注
他们和所有寻子的人采取的办法差不多。四处发传单、贴海报,听说哪里有买来的孩子就跑去,几乎翻遍了整个中国。为了找孩子,这些父亲吃尽千辛万苦,下雨了猫在桥洞里躲雨,天好的时候在公园的长椅上将就一宿。
后来,他们开始用网络沟通工具QQ,加入一个又一个寻子QQ群,一方面为了交流信息,另一方面也能从天涯同命人那里寻找慰藉。群里的人来自全国各地,及时通报着各地与寻子寻亲相关的所有信息。杭州办寻亲大会,西安抓到几个人贩子,每一则消息都牵动着这些父亲的心,只要一听说,他们就毫不犹豫地奔去。虽然次数一多,他们也知道希望渺茫,可如果不去,心中的不安和后悔能折磨死人。
慢慢地,他们有了些“技巧”,变着法儿把事情折腾大,引起别人或媒体的关注。这些汉子曾经在冬天的北方,寻了一个人多的公园,脱掉上衣,在背上写上“宝贝回家”的大字。今年中秋节,刘权卫花200多元钱买了两箱月饼,带着妻女和另外一家寻子的人一起,在路边办了一个“月圆盼团圆”的祝祷会,用上百只月饼在地上摆成同心圆,一家人抹着眼泪为缺席的那一个祈愿。其实,每年中秋节,这些家长都会做一点特别的事,去年肖超华花300多元订了一个大蛋糕摆上街头。在“寻子之家”办公室,他们会讨论哪一次行动引起了更多关注。
4 让失子家长互相寻找
一些民间寻子组织陆续建立。2005年成立的“寻子联盟”,目标是与其他失去孩子的父母互通信息,共同寻找孩子,他们也曾到全国数十个城市向当地市民分发失踪儿童的照片。2007年“宝贝回家”网站创办,借助网络平台,传递寻子信息,迄今已有数百成功案例。2011年1月25日,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于建嵘教授在微博上开设的“随手拍照解救乞讨儿童”微博,引起全国网友、各地公安部门的关注。网友纷纷将乞讨儿童照片上传至微博,希望家中有孩子失踪的父母能借此信息找到自己被拐的孩子。今年7月,在于建嵘“随手公益基金”的支持下,“寻子之家”在北京成立。
民间的力量和国家的力量形成呼应。在民间组织建议后,全国“打拐”DNA数据库建立,这成为寻子父母的福音,几乎每一对父母都去公安部留存了DNA样本。2011年前5个月,通过全国“打拐”DNA数据库,广东确认了37名失踪儿童身份。警方表示,对其中疑似被拐卖儿童的,要采集生物检材经刑事技术部门检验后,录入全国“打拐”DNA数据库比对。对非亲生入户的儿童,必须采集生物检材进行DNA检验,录入全国“打拐”DNA数据库。
国家的力量反过来又启发了民间智慧。有了这个数据库,“寻子之家”的老魏想了一个新点子:让所有的寻子父母帮别人找孩子。老魏是来自江西的志愿者,他说,现在寻找孩子的家长,全都是在外面乱跑,哪里有买孩子的信息就去那里一看,不是自己的,就走掉了,“这太浪费资源了,”他建议,所有找孩子的人都别满世界乱跑了,只要守住自己周边方圆50公里的范围,发现买孩子的就通报给“寻子之家”,再由“寻子之家”派人去核查,确认之后报告警方联络解救,再到全国DNA数据库中比对。“这将大大提高寻子的效率,帮别人就是帮自己。”老魏说。
5 盼快速立案“买卖同罪”
在成立“寻子之家”时,于建嵘坚持由寻子家长担纲主力,他说:“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救自己。”的确,只有挖空心思找过孩子的人,才知道寻子之路上的坎在哪里。
刘权卫的经历和别人不同,他不但知道孩子从郑州被拐往了安徽,更知道嫌疑犯是邻居家的亲戚,甚至曾经配合警方抓获过嫌疑犯。但是,被抓的人死死咬定没卖过孩子,刘权卫和警方又找不到被拐的孩子作为证据,警方只能将其释放。他不可理解的还有,为何警方只能在孩子失踪24小时后才能立案?“孩子被拐后24小时,是找到孩子的黄金时间。”刘权卫说,现在拐走一个孩子,几个小时后就能把他送到另外一个城市,不及时封锁车站和检查交通要道,根本不可能找回。寻子家长们曾千百次在脑海中模拟孩子被拐场景,他们恨不得在每一个关键环节上都能看到警察的身影。
他们还希望法律能严惩万恶的人贩子和买家,尤其是确立“买卖同罪”,根除买方市场,从源头上杜绝儿童拐卖。在农村,一些人无法生育,受“传宗接代”、“养儿防老”等传统观念的影响,就形成了拐卖儿童的买方市场,这种思想严重的地区成为主要的儿童买入区。家长们愤怒地指出,正是这一祸根让千千万万的家庭失去了孩子。按国家现有的法律规定,买孩子只要不阻碍解救就不追究责任。有关部门曾解释,如对买方治罪,将不利于买家配合解救。目前,执法部门对买主的惩戒手段是,在找到亲生父母前,失踪儿童一律由民政部门暂时统一安置,不得留在买主家,让买主人财两空。
有专家认为,应该从立法层面做出及时调整,明确收买行为应负的法律责任,特别是加大对“买主明知儿童是被盗抢拐卖的”等情形的刑罚力度,进一步震慑犯罪、打击买方,进而推动“收买儿童也是犯罪”的全民认知。
6 状况好转但任重道远
全国被拐的儿童有多少?目前没有确切的官方数据。2009年4月,由公安部牵头的“打击拐卖儿童、妇女犯罪专项行动”启动,截至2011年12月上旬,全国共破获拐卖儿童案件11777起,解救失踪儿童18518人。但有寻子家长说,未被解救的孩子,还有很多。肖超华说,最近两年,丢失孩子的现象确有好转。
但新的情况又在出现。11月10日,@解救失踪儿童的微博称:这段时间在失踪儿童流入地收集到的信息:经过这两年的严打,买卖一个男童的价格已经从两年前的3万-5万元,大幅上涨到6万-8万元,部分甚至高达10万元,这意味着拐卖将具有更高的暴利预期,更具吸引力,将诱发更多的拐卖儿童事件。这条并没有转给公安部打拐办主任陈士渠的微博很快被他看到,他立即转发,并评论道:已注意到严打之下价格飞涨,今后将继续高压严打,并采取措施减少需求。
这是一场正义的制裁与邪恶的买卖之间的斗争。
此时,“寻子之家”的小面包车行驶在回程的路上,他们已经不再仅仅是为自己努力,更为世间少一些骨肉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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