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保安羡慕工人收入高 被要求“打不还手”

9月23日晚，太原富士康的工人与保安发生冲突，一些建筑上的玻璃被砸破。图/CFP

　　长久以来，那群在门岗、车间前随处可见的保安被太原富士康员工视作公敌。时常有人控诉保安，“太横、太霸道”。

　　9月23日晚，上千名员工针对保安爆发了大规模的群殴事件。之后，太原富士康保安的权力受到了一定制衡：隶属富士康的义警加大监督保安的力度；深圳的一家保安公司接管了太原厂区的部分安保。

　　“要坚决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位教官在培训时向新入职的保安训诫道。一个工作半年的“老保安”说，现在保安已成为富士康园区内不折不扣的“弱势群体”。

　　外包的护卫大队

　　富士康保安的一天，是从早上7:20在D区的操场上集合开始的。他们统一穿着应聘时花210元钱购买的深灰色制服，站成方队。

　　事实上，富士康护卫大队与富士康并无隶属关系。护卫大队的招聘、管理和工资发放均由太原当地一家保安公司负责。通俗地说，也就是富士康将其安保业务外包给了这家保安公司。

　　目前富士康的保安岗分为三线：一线是各个大门岗；二线为园区内的岗亭；三线为车间岗。

　　一线岗的主要职责是在大门口对进出工厂的人员进行监督和检查。

　　二线岗主要分布在园区的几个路口处。二线岗的保安主要负责对一些过往车辆进行检查；也会朝过路的工人吹哨，指挥工人走斑马线。

　　三线岗的保安即是安检员，主要负责监督进出车间的人员。

　　三条线的保安每天工作12个小时，其间有两次各40分钟的吃饭时间。下班后，保安还需要按所在分队再度集合，接受分队长的训话，直到半个小时候后才算“真正的下班解脱”。

　　“5%”的查获奖励

　　“重过，重过。”11月17日晚下班时，一个17岁的保安拿着检测棒对一些过安检门时红灯亮起的工人喊道。

　　工人过安检时，“千姿百态”。比如，有的工人捂着裤腰上的金属扣，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倘若绿灯一闪，立刻长出一口气；还有工人发明了“倒着过”和“跳着过”等另类过安检门的方法。

　　保安在应聘时签署的《应聘须知》中称，如果保安在岗执勤期间，“查获违纪或者夹带产品人员可获得奖励”。据一位培训教官透露，奖励金额为查获产品价格的5%。而一位不具姓名的保安则称，他曾有一个同事，追着一个偷带物品的工人从车间跑到了大门口。

　　严密的罚款制度

　　除了上述一条奖励政策外，保卫大队以及富士康针对保安出台了更多的处罚和监督措施。

　　比如，三线保安岗要受到隶属富士康的内保和安管轮流查岗。

　　有夜班保安在《警卫值班记录》记载道，11月上旬的某个夜晚，安管和内保先后查岗5次。该保安使用了“再次”、“反复”、“又来”、“继续”等词语来描述查岗频率。

　　据一个保安介绍，如果保安被安管或内保发现睡觉和玩手机，罚款30元；而被查到脱岗遭罚最重，罚款为500元。

　　三线保安的行为举止，还时刻处在一到两个摄像头的监控之下。除玩手机、睡觉和脱岗外，保安把未过安检门的工人放进车间或者未检查工人脱在滑台上的外套等“漏检”行为，均会被摄像头捕捉并记录在案。

　　据一位三线保安称，“漏检”一次罚款100元，而他有一个月曾因被拍到漏检2次。他对此颇为懊恼。200元钱相当于其3天的工资。

　　破灭的普工梦

　　《应聘须知》上显示，新入职保安工资为一个月上满24天后拿到底薪2000元，干满3个月后上浮100元，满半年和1年后再各上浮100元。

　　与朝夕相见的富士康车间工人的收入相比，保安收入没什么竞争力。10月份因为加班时间多，多数车间工人拿到了三四千元甚至更高的工资。对此，很多保安颇为艳羡。

　　“年纪差不多，人家拿4000块，我却只拿2000块。”一个23岁的男保安说，收入差距让每天站岗12个小时的他有些不平衡。

　　实际上，有的保安，原本就是富士康的工人，因为嫌分到的车间不好等原因离职后就近进入了护卫大队；而有些年纪小的保安说，他们是因为年龄不够或其他原因而被富士康拒收，只好转而做了保安。

　　穿上保安制服的那一刻，基本意味着保安们通向富士康的大门关上了。一位保安小头目称，做过保安的人如果再去应聘普工，富士康将不予接收。该说法得到了一些为富士康招工的中介的确认。

　　对于该条规定，有着多种猜测。有人怀疑富士康是为了防范熟悉安保环节的保安做了工人后内外勾结、夹带物品；也有人认为，这是保安公司防止人员流失的举措。

　　对立的两伙人

　　现实中朝夕可见，保安和工人的关系却不融洽。事实上，这两大富士康园区内的主体，对立情绪曾相当强烈。

　　一位不具姓名的二线保安回忆称，此前巡逻的保安“威风凛凛”，看到不服管的工人“先拉到面包车上打一顿”。

　　起初，工人以言语上的咒骂对抗保安的“暴行”。他们把那些穿着制服戴着帽子的保安称作“坏人”或“狗腿子”。

　　到了今年9月23日的夜里，久怀怨气的工人发起了一场针对保安的骚乱，规模在上千人左右。

　　当晚，激亢的人群沿着商业街一路“示威”，破坏了一些饭店、超市和手机店，打砸了几个保安岗亭和岗亭前的打卡机。

　　保安纷纷溃逃。一个当晚被五六个工人追赶的中年保安说，他那时“跑得比刘翔都快”。而车间内的三线保安也闻讯纷纷脱掉保安服逃走。有目击者称，一个三线保安“比较不幸”，他脱掉衣服想从骚动的人群里穿过，结果被工人认了出来，“挨了几棍子”。

　　富士康的“弱势群体”

　　“9·23事件”冲击了保安原本在太原富士康园区生态中的强势地位。一个直观的反映是保安数量的锐减。多位受访保安均佐证，护卫大队规模已从今年上半年的四五百人下降至目前的一二百人。

　　培训时，一个小保安向教官诉说道，穿上保安制服的他走在路上，“感觉工人看他时，眼睛发绿”。

　　教官回应说，保安现在要文明执勤，“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工人要是先动手打你一拳，你就赶紧倒在地上”。

　　闻此，部分有点资历的保安嗤之以鼻，“还能一个劲地挨打？”他们更推崇的自保方法是，“遇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不管的尽量不管，能应付的就应付。”

　　一个在今年夏天入职的“老保安”说，现在保安已成为富士康园区内不折不扣的“弱势群体”。

　　“伪军”与“正规军”的较劲

　　隶属富士康内部安全组的义警制度也在“9·23事件”后趋于完善。现在一个三线岗前的配备标准是两个保安加一个义警。“开会时，领导说我们的任务就是协助保安工作、监督保安言行，并在保安和工人冲突时从中协调。”有义警透露。

　　原本护卫大队一家控制太原富士康安保的局面也被打破。来自深圳的恒博物业已进驻太原厂区。10月份以来，这家负责深圳富士康安保的保安公司，在太原富士康的北一门挂出了“大量招聘安检员”的横幅。

　　两方的较劲逐渐升温。恒博物业的招聘人员，向摇摆于两者之间的应聘者暗示护卫大队“素质低下”。而护卫大队的一名队长则喊对方“伪军”，并视本方为“正规军”。

　　早操之时，护卫大队的保安列队在操场东边，恒博物业则把身着迷彩服的队伍陈列于西。有时，护卫大队的队长会拿对方的精神头刺激自己的手下。

　　当被问及将来是否可能被深圳的保安公司彻底取代时，那位负责培训的教官语气激亢起来，“记住，这里不是深圳，是太原。”新京报记者 尹聪

　　数读

　　60个小时

　　2012年3月份的调查显示，富士康工人平均每周工作时长超过60个小时。

　　7秒

　　工人的平均月薪为人民币2257元到人民币2872元；工人完成单个工作步骤需时7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