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着门框,刘红卫的父亲,头垂得很低。不远处,他的儿子正在默默落泪。他或许从未想过,他的离去,对家人意味着什么 河南商报记者 杨东华/摄
三个月前,他虽脏却身体健康 20多天前,他躺在立交桥下,饥病交加
如今他躺在医院太平间里,留下父亲、年幼的儿子、痴傻的弟弟,还有很多疑问
希望他的离开能让这个社会,在震惊之余多一点反思和温暖
河南商报记者 王向前 李政
六七年前,他离家外出打工,至今回家一两次。
20多天前,他躺在市区一立交桥下,身上盖着一床被子,进入饥病交加状态,一动不动。11月30日,旁人发现他不对劲。120赶到,人已经死亡。
他是刘红卫,死在郑州市中州大道一立交桥下的一位农民工。
他的死让我们追溯他的生。
现在
顶梁柱没了,这个家怎么生活?
昨日下午,死亡农民工刘红卫老家的院落围满了人。
他家位于杞县圉镇梁庄行政村裴集自然村,两间老旧的土坯墙上屋,外加一个即将倒塌的土坯偏房。
刘红卫60岁的父亲刘玉龙坐在屋门口,十来岁的儿子刘春节站在刘玉龙身后。
看到媒体记者一行人到来,刘玉龙老泪纵横,刘春节也哭了。
自从确定死者刘红卫的身份后,过去两天内,地方民政部门的人也先后来到这个家,送来被褥、油面等生活物品。刘红卫死亡的阴影开始在这个家庭放大。
“刘红卫好赖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现在没了,你说这个家以后怎么生活?”陪同记者的村支书裴广民说。
刘红卫有个弟弟,痴呆,至今单身,跟着父亲生活。
刘玉龙“浑身是病,离不了药,肺上还有问题,一干活就呼吸不上来”。即使如此,他还得带着痴傻儿子和孙子生活。
他不愿再说刘红卫的过去,父子间,其实有着很深的过节。
也正是因为这些过节,刘红卫病倒躺在了立交桥下,也没给家里打一个电话,或者到20开米外坐车回去。
六七年前
父亲教训他,他离开了家
裴集有1000多口人,算是梁庄中较大的自然村。裴广民说,在这里,谁啥情况,其他村民都知道。
38岁的刘红卫,大家也都了解点。在乡亲们眼里,他形象并不好。“这些年他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偷卖家里的粮食。”一邻居说。
裴广民称,刘红卫其实没什么偷摸恶习,最大的问题是,不老实本分干活,“好逸恶劳,四处乱窜。”
刘红卫在家那几年,裴广民卖肉。想吃肉了,刘红卫会来到摊位,说:“叔,给我弄点肉,先隔(欠)着钱,有了还你。”事后,刘红卫从没还过钱。这样一个人,他们还一度觉得他挺有本事的。
20多岁的刘红卫在外打工期间,居然领了个南阳女人回来,这让村民对他刮目相看。
裴广民的爱人说,村里一些比他条件好的男人还找不到媳妇呢,他不花一分钱就领回来了。
有了媳妇,一年的春节他们又有了孩子,起名刘春节。
但安稳生活没过几年,家里的五六亩地,刘红卫不愿种了,又长久朝外跑,打工,家也不要了。
“这六七年来,我从来没在村里见过他。”裴广民说。如果不是刘玉龙说他偶尔回来一次看看孩子,乡亲们早就认为这个人与村庄、家庭没关系了。
其间原因,乡邻说,父子闹矛盾,谁也不愿意看见谁。刘玉龙解释,刚有孩子那几年,刘红卫老是欺负媳妇,他看不过去,就教训刘红卫。刘红卫记恨,一走了之。
“媳妇带着孩子等待三四年后,觉得生活没盼头,走了。”裴广民说。
三个月前
他精神不错,还问同村人是否吃饭
离家而去的刘红卫,没有走远。郑州,是他常去的一个地方。
裴广民说,刘红卫没啥本事,只能出力,干点卸货之类的活,很多乡亲都在郑州碰见过他。
杞县以大蒜种植闻名,裴集村也以农业为主。农闲之际,村民们多爱在家附近打短工,创收农业两不误。
在这种打短工潮流中,三个月前,32岁的村民李继永在郑州市郑汴路中州大道交叉口碰到了刘红卫。
那时的刘红卫,脸胖,穿件绿工装,浑身脏兮兮的,精神头儿不错。“他提个袋子,袋子里装着脏衣服,热情地和我打招呼,问我吃饭了没有。”
两人简单问了对方的情况后,李继永问他回家不回,刘红卫拒绝了。
“没想到,三个月后,他却死了。民警来调查,最先辨认出照片上人的是我,照片上的人瘦。”李继永不由感叹人生无常。
稍懂人世的刘春节坐在床头,茫然看着众人。他这些年没见过爸爸,早到了入学年龄,却还辍学在家。
裴广民说,学校不收费,孩子曾去上几天,可管不住,就不上了,“留守儿童的问题他都有。”
现如今,县民政部门正设法给其救济。孩子生活,是他们考虑的问题之一。
20多天前
他躺在地上走向死亡
刘红卫的死亡,法医已排除案件可能。郑州民警抽取了刘玉龙和刘春节的血液,通过技术手段最终确认了他的身份。
如今,他还躺在医院太平间里。
刘玉龙还在老家,没来郑州看看死去的儿子。民警让他辨认刘红卫的照片时,他曾当着裴广民的面说,不看照片,死了也不管。而刘红卫也对本村人说过,死了也不回家。
2012年11月30日,刘红卫在桥下水泥地上躺了20多天,死了。
这种死法,让外界心寒。
“他单干多,和工友们交往不太多。”他的常住地,立交桥下,一农民工说。
在他们眼中,刘红卫“活挑轻的干”,“常去十里铺打牌”,不像个顾家过日子的人。
因此,在他躺着的那些天里,很少有同伴真正关注他。直到他死了,还没有一个工友能说出他的名字。
最后真正帮助他的,是素不相识的保安人员。在他昏迷之际,立交桥下公交公司的看场保安,试图通过政府途径救助他。“11月22日左右吧,我曾跟救助站联系过,但他们告诉我,他们人手不够,让我联系110。我联系110,110又让我联系120。之后120来了,检查后,给了他点钱就走了。”刘红卫死后,社会焦点聚到了桥下农民工身上,众多志愿者给依然住在那里的农民工送去衣物被褥。
现在,距离刘红卫死亡六天有余,可一些疑问还在困惑着大家。刘红卫的死,能让个社会从此多一点温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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