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大军的手机中,放着一张照片时刻提醒着自己,那就是母亲当时接受劳教的地方摄/记者刘汨 |
劳教改革人物
进京探子被认定为上访 兰州赵福梅被带回老家劳教 得知改革消息儿子欣慰同时感叹--
劳教经历是妈妈心里的伤
当劳教制度改革的消息传出时,郭大军正在百无聊赖地浏览着微博。半个月来,他的日子轻松了不少。母亲赵福梅已被允许“所外就医”返回家中,对兰州市劳教委的诉讼也在有序进行中。
“起先真的不相信。”直到从相熟的记者口中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郭大军才露出了微笑。就在两个月前,他还在绞尽脑汁,要将第二次被带走劳教的母亲救出。
郭大军相信,中央政法委书记孟建柱前不久关于停止使用劳教制度的表态,会让事情向积极的方向发展。但他表示,对于兰州市劳教委的诉讼依旧会坚持下去,只为了尽快抹平那段"劳教岁月"留在妈妈和家人心中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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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京探子被劳教
时间拉回到2012年11月12日,北京理工大学即将研究生毕业的郭大军,失去了与母亲赵福梅的联系。几天前,老人背着家乡的油饼、核桃,从老家甘肃省兰州市皋兰县西岔镇山字村,来京探望过他和妻子。
直到几天后消息才传来,因为此前来京的上访经历,母亲的“进京探子”被认定是再次上访,老人被甘肃公安部门带回兰州接受劳教。
郭大军将此事发表在微博上后,舆论一时哗然。
事实上,2010年4月,兰州警方曾将赵福梅带走劳教,理由是多次"违规上访",但在3天后,以"身体生病"为由,将赵福梅放了出来。
对于此次又将赵福梅带走劳教,兰州当局起初的解释为,上次是因赵福梅身体情况暂缓执行劳教,如今其身体恢复,是对原有劳教期限的继续执行。随后,面对媒体采访,他们又表示,此举是因为,在2010年之后发现赵福梅多次到京,故重新对其进行劳教。
无论是对母亲最初被抓去劳教的原因,还是这"二进宫"当中一系列程序问题,郭大军都有颇多质疑。经过一系列努力,赵福梅再次因身体原因被允许“所外就医”。
回到家中后,郭大军的母亲精神和身体状态已有了好转。她将几年来的经历整理成文,搜集了相关的证据。郭大军聘请律师展开诉讼,要求判决兰州市劳教委对赵福梅作出的劳教决定书无效。目前,该案件已进入双方交换证据阶段。
对话郭大军
“一连串的违规,让劳教制度在我心中的威严受损”
在赵福梅第二次被带走劳教后,家人又收到了一份劳教决定书。内容与2010年的那份区别不大,只是抬头由23号变成了83号。工作人员在落款处手写加上了一句"赵福梅2012年11月12日投送甘肃省女子戒毒劳教所,期限为2012年11月12日至2013年11月11日"。
郭大军觉得,这样的形式太过“儿戏”。
法制晚报(以下简称FW):以前对劳教制度有了解吗?
郭大军(以下简称郭):只是知道,但一直以为劳教和劳改一样,就是犯罪被判刑了。查阅了相关规定、咨询了一些人,知道了这其中的不同。但劳教制度在我心里还是显得特别威严,毕竟是国家制定的。
FW:你现在对这个制度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郭:对,因为妈妈被牵扯到了其中。我有时候看相关的资料和视频会到凌晨两三点,了解得越多,我越发现在母亲的事情中,有很多违规的地方。
FW:比如说?
郭:对妈妈被带走劳教的理由,我就存在疑问。按照北京方面出具的训诫证明,我妈妈上访情节显著轻微。劳教委也没有按照规定,在对我妈妈进行劳教前,征求所在单位或街道组织的意见。
之后执行的一系列程序也存在违规。第一次劳教,3天后就将妈妈放了出来,理由是身体原因,但并没有出具任何证明。之后几年,也没有人来找我们说过要继续劳教的事。
FW:认为事情已过去了?
郭:对,感觉这篇儿翻过去了,直到这次又将她带走。既然之前说身体有问题,为什么这次带走前没有对她进行检查,确定可以继续进行劳教了?!
FW:你觉得这当中的问题仅仅是制度本身的缺失,还是有别的原因?
郭:反正这个制度在我心里的威严打了折扣。我觉得这个体系中一些工作人员的态度就有问题,他们把劳教制度当作了一种工具。这次回去办母亲的事,一个工作人员对我说,别轻信网上关于废除劳教制度的事,真的废除了,他们这些人靠什么吃饭?
“劳教的日子,在妈妈心里留下了一道伤疤”
今年50多岁的赵福梅,本来是个开朗的人。以往每年夏天,她都会在自家门前搭个棚子,坐在里面和街坊聊天。但在2010年第一次被劳教后,她更喜欢一个人在地里干活时的感觉,赵福梅告诉儿子,那时候很安静。
FW:劳教的经历对你的母亲影响很大吧?
郭:劳教的日子,在妈妈心里留下了一道伤疤。她变得不愿意见人了,讨厌人多的地方。她现在不喜欢家里来客人,如果来人了,她会躲到别的房间里。
FW:这当中的原因是什么?
郭:自卑吧,在农村那种地方,没人会关心你为何被劳教,人们会认为,你被带走劳教了,就一定是有罪、犯错的人。我奶奶去接姐姐的孩子放学,她能感觉到周围家长的议论。
FW:你也受到影响了吗?
郭:我一直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就对自己说,妈妈是没错的,我也还算争气,是个可以让她骄傲的儿子。
FW:但毕竟还是逃不开别人的目光。
郭:现在回家,我都很少出门。最近一次去参加村里人的葬礼,登记名字时他们知道了我是谁,人群里一阵哄笑,我知道那种笑里面包含的东西。
FW:第二次被带走劳教,情况有加剧吗?
郭:这次妈妈在劳教所里真的病了,需要被带出去医院看病。临出发前,她被戴上了手铐,看见手铐时,她晕了过去。
FW:这是种什么感觉?
郭:手铐是个实实在在的东西,代表了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本来上访是因为妈妈觉得一些事情很冤,她希望一些有错的人受到惩罚。但如今,她却处在了那些犯错的人本该处的位置。
“妈妈也许是最后一拨被劳教的”
昨天下午3点,郭大军像往常一样随意浏览着微博。连续看了几条劳教制度改革的消息,他都没当真,直到接到一位相熟记者的电话,特意告知他这个好消息。电话未挂断,郭大军的嘴角就已经止不住地上扬了。
FW:得知改革的消息后有什么感觉?
郭:悲喜交加,想到母亲也许是最后一拨被劳教的人,这种感觉很奇怪。高兴的是高层有勇气、有能力做出这种决定;难受的是,毕竟之前家里人已经因劳教制度遭受了不少伤害。
FW:除了停止劳教,还希望国家做什么?
郭:像我妈妈这样曾经被错误劳教的人,希望尽快取消劳教决定。
FW:经济上呢?
郭:最好在定性后按照国家赔偿进行,但最重要的还是取消错误劳教决定,尽量弥补人们的心理创伤。这么多人因上访被劳教,都有自己的冤屈,还希望国家从源头上解决这种现状。
即使劳教制度没了,我也要将诉讼打到底
如今,郭大军老家的村子再次因为拆迁起了纷争,但他已经劝了父母,不要再参与其中。今年4月,郭大军就将在北京一家单位入职,他想赶快攒钱买房,将父母接到北京。这些年,父母已经折腾了太久,经过这段日子,郭大军也觉得很累。
FW:以前你似乎不太愿意参与到家人的纷争中?
郭:对,以前我一直在逃避,也总安慰妈妈,不要因为以前的事,将眼前的幸福葬送。
FW:这次为了救母亲出来,你付出了很多。
郭:确实是第一次为家里做了这么多,感觉很累,但也很舒服。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出来了。
FW:对兰州劳教委的诉讼还会坚持下去?
郭:对,我想到过一审会败诉,但我会坚持打下去。
FW:也许在官司了结前,劳教制度就已经被彻底废除了。
郭:但这和让我妈妈的劳教判决无效不同,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该被劳教。当劳教判决无效时,对于我妈妈、对于我们这个家庭,这段劳教的日子就只是一段经历了。我们心里的伤疤才有可能抚平。
FW:还会回忆这段经历?
郭:我不想以后再跟妈妈提这些事情了,但她说,以后抱了孙子,会跟孩子讲这些事情。用来教育孩子,只有好好学习,才不会经历这些(笑)。
本版文/记者刘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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