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能成为生活必需品,甚至是用于救命。
是的,我是一只高档口罩,被关在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里已经有3个月了,和9个兄弟们一起。
3个月前,我刚一降生,就被从广州的厂家运了出来,搭上拥挤的物流货车,和众多兄弟们一起辗转到了北京。
我们被遗忘在京郊库房的一角,600盒口罩整齐地码放在一起。除了有两盒被主人取走外,大部分时间,我们这里都安静异常。
主人是淘宝上开店的,主要卖防护和清洁用品。他和另外两名年轻人一起操持着那家网店,每日忙忙碌碌。
我们周围的手套、清洁用品走了一批又一批,但属于口罩的角落始终少人问津。直到有一天,大雾来了。
一)
命运改变发生在1月11日。
那天晚上,主人神色焦急地来到库房,冲到“口罩角落”,开始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往外搬运口罩。
“丰台订走了36盒,朝阳定了53盒……”他不停念叨着,旁边有个小伙子在记录。
主人的网站上,我们有了新名字。原来我们叫做“防护面具”,现在叫做“防PM2.5面罩”。那天有好多口罩都加上了“PM2.5”的字样,听起来好专业。我算了一下,淘宝上,出售我们的店铺有1700多家。
还好主人心地不错,没有趁机给我们涨价,我们的身价依旧是95元。
只是当天,主人把旺旺改成了自动回复:“1月10日以来,京津冀地区空气出现重度污染,PM2.5数值濒临爆表,本店日均销量激增,客服压力过大不能一一回复,敬请谅解。亲可自行选购口罩,将在一日后发货。”
1月11日晚上,主人向广州厂家要货,对方说都已经被订光了,“有人一下要走了几万件,拿去囤货了,准备等到提价再卖。我们还接了几万的订单,正在抓紧生产”。
“奸商!”主人恨恨地骂道。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们不再躲在角落里与灰尘为伍。兄弟们被一盒盒卖出。很快,我的盒子也被贴上快递标签,和兄弟们一起挤在EMS的货运车上。
货运车开到了三元桥,我有了新的主人。
在车里,我努力观望这座大都市。一切都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二)
新主人是一个刚从河北出差回京的小姑娘。
1月10号的时候,她在邯郸见到了“遮天蔽日”的雾霾。当时她惊叹,邯郸起雾真是够“惊天动地”的。
她在石家庄的雾气中晃荡了一天,下午4点坐上动车准备回京,顺便“逃离大雾”。上车前,她开始喉咙发痒,咳嗽不止。
一开始,她还琢磨着是不是喝了邯郸“苯胺超标的水”。直到晚上,看了新闻,小姑娘才知道北京和河北都出现了重度污染,“漂浮满天的雾气就是传说中的健康杀手PM2.5”。
我的新主人无奈地看着那些白买了的感冒止咳药。她终于明白,她最需要的其实是一只口罩。
于是,小姑娘用围巾蒙着鼻子,冲到小区楼下的药店一口气买了50个纱布的、蓝色的、药用口罩,准备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就戴上。
然而悲剧发生了,刚买完回到家,电视上的专家又说了:“普通口罩不能防护PM2.5的细小颗粒。”
“不能出门,我上哪搞专业级别的口罩去?”好在还有淘宝,小姑娘开始在网上搜口罩,结果网站自动推荐热销产品,满屏幕都是带“防PM2.5”的专业口罩。
最后小姑娘选中了我们。因为我们这种十个一盒的,每个可使用两星期左右,“半年内不用担惊受怕了”。
她不忘瞄一眼评论,大家都在夸我们,“戴上完全没有呼吸受阻的感觉,在帝都这个可怕的周末,戴上以后吸入的空气有明显的改善。”
三)
1月13日上午,我们到了新主人的手中,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一个朋友软磨硬泡约她出门见面。我们来之前,小姑娘正盯着污浊的天空发愁。
打开盒子后,我被主人挑中了。
她用肥皂反复清洗了我好多遍,然后小小翼翼地拈起我来,仔细贴合在口鼻处。她的鼻子比较小,贴合不严,反复调整了几遍才搞定。
出门前,她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播报着:实时空气污染指数439,提示为重度污染,每个人的健康都受到非常严重的影响,建议采取防护措施。
小姑娘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我们便一头扎进了迷雾重重的城市中。
我看到,传说中的帝都就像一幅沙画,近处的树木、远方的房子只能显出一个笼统模糊的轮廓。人群在浓雾间只有一个动作,就是用各种设备紧捂口鼻。那些运动不息的车流,无一例外地紧闭车窗。
一路上,小姑娘一直咳嗽。尽管我努力为她过滤了大量的PM2.5,但秽浊的天空、模糊的街巷,让她感到压抑般的窒息。
回程时,我们选择了坐地铁。一路上,我看见了很多失散的同伴,原来他们都被帝都的人民买回了家。
晚上6点,我们总算回到了家,我浑身脏兮兮的,颜色已经变得发灰。主人叹气:“本来使用寿命为两个星期,看来撑不到那么久了,这简直是天然毒气室”。
不过她很高兴,我黑了,证明我对她的健康保驾护航很成功。
晚上,我的新主人给她国外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北京犯浑了,你还是暂时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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