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并轨，为煤电矛盾做“化疗”

　　价格并轨，为煤电矛盾做“化疗”

　　顺利实施电煤价格并轨的电煤市场化改革，是我国资源价格综合改革的又一重大突破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吕晓宇

　　“电煤双轨制本质上是短缺经济的产物。”近日，在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中，山西省煤炭工业协会理事长王守祯分析说，随着国家实施大型煤炭基地建设战略，大批大型煤矿逐步投产，以及经济增速的放缓，煤炭供应市场逐步宽松，煤炭市场告别“紧平衡”，市场化改革条件已经具备，“这次推出电煤市场化改革，可以说找到了最好的时机。”

　　2012年12月，《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深化电煤市场化改革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指导意见》）出台，提出以取消重点电煤合同、实施电煤价格并轨的电煤市场化改革核心，并确立了改革的主要任务和方向。十多年来，在计划和市场并存的体制之下，“煤电矛盾”愈演愈烈，主管部门在煤价、电价的“抑、涨”之间总是难于左右逢源，改革呼声一直不断。专家认为，此次价格并轨改革将大大有利于终结煤电“顶牛”。

　　《指导意见》出台后，国家发改委要求，全国煤电企业要抓紧开展煤炭产运需衔接工作，力争在2013年1月15日前完成2013年度电煤合同的签订。本刊记者了解到，煤炭大省山西省部分煤企已经完成2013年度电煤合同签订。其中一位负责人告诉本刊记者，2012年下半年以来，煤炭市场供应逐步宽松，市场的“无形之手”已经在煤企、运输以及交易市场等多方面开始发挥作用。

　　“市场解决效率问题，政府解决市场秩序问题。”有专家向本刊记者建议，推进电煤市场化改革，政府在加强市场监管、预防垄断、防止恶性竞争方面下功夫，同时必须处理好市场化供应与企业社会职能的关系。

　　产业整合“正能量”初显

　　“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煤炭市场不景气。亲戚朋友看到我就像躲瘟疫一样。”山西吕梁市某煤老板向本刊记者回忆说，当时一吨煤的利润相当于“一瓶啤酒”，“国有煤矿‘人人230（元）’；民营老板‘跑路’躲债，穷得‘吃不起大碗面’。2001年以后，煤炭市场‘翻身’，客户拿着现金排队购煤。小煤矿‘日进一奥迪’。”

　　有煤炭专家认为，“这体现了煤炭市场变化的周期性，反映出我国煤炭市场长期供求不平衡、市场不稳定的问题，也是上世纪90年代初我国实行‘计划煤’和‘合同煤’双轨制的主要原因。”

　　王守祯说，煤炭市场紧张时，所有的煤炭企业都赢利，在市场经济环境下，这不是一个正常现象，“现在，煤炭供应宽松和电煤市场化改革将改变这一局面，促使煤炭企业提高竞争力，实现优胜劣汰。”

　　在其看来，目前煤矿企业面临三大约束：一是面临着经济增长放缓，需求萎缩的市场约束；二是面临着能源结构调整和控制消费总量以及节能减排、提高人们生活质量导致的资源环境约束；三是面临着装备投入、安全投入、人力投入和资源税改革等投资增长导致的成本约束。“这三大约束，决定了煤炭行业过去那种发展靠投资、增长靠增量、赢利靠涨价的模式已经到了尽头。”他说。

　　特别是，随着近几年来煤炭生产供应从山西“一家独大”发展到晋、陕、蒙“三足鼎立”，全国出现了37个已投产和在建的千万吨级特大型矿井，2012年全国煤炭产量预计突破37亿吨。部分煤炭企业界人士认为，今后一段时间我国经济将不会出现连续多年两位数的增长，经济发展将会更加注重质量和效益，更加注重资源环境约束因素，煤炭需求不会大幅增长。

　　同时，煤炭行业生态保护的压力将会持续增加。2012年出台的《煤炭工业发展“十二五”规划》对煤矿矿区生态环境的预防、保护和治理作了大篇幅阐述，煤矿企业须付出更大的生态恢复和预防成本。

　　“煤炭的产品属性是垄断竞争型，不是完全竞争型的，降价刺激不了消费。”有专家认为，市场化改革为煤炭行业提出了挑战，也创造了机遇，“中小煤矿落后产能淘汰仅仅是中国煤炭行业结构调整的初级阶段。今后，‘大鱼吃小鱼’的并购重组或将成为常态，将为以资产、股权为纽带实施跨地区、跨企业属性并购重组，形成真实意义的煤炭行业巨头奠定坚实的基础。”

　　“顶牛”逼出改革

　　长期以来，我国电煤实行价格双轨制造成的“煤电矛盾”，在山西体现得更为典型。

　　本刊记者了解到，作为煤炭和电力大省，厂网未分离前，山西小煤窑多，电煤价格低，山西电厂上网电价定得也低，一直是“低煤价、低电价”，省内电厂主要依托周边小窑煤，没有与煤矿集团签订重点煤合同。

　　厂网分离后，大型电厂分属央企，随着小煤矿的大量关闭，山西省属电厂不得不高价购进市场煤，甚至远赴陕西、内蒙古购煤，成本居高不下，亏损严重，“守着煤堆没煤吃”。山西中南部十多家电厂连年亏损，多次“联名上书”政府请求帮扶。由于“市场煤和计划电，中央电与地方煤”的因素，虽然山西省政府多次对电厂给予帮扶，但难以治本。

　　矛盾是推动改革的动力。2012年5月，山西省尝试建立解决“煤电矛盾”长效机制，先后出台了《山西省促进煤炭电力企业协调发展实施方案》等文件，以政府推动、企业为主体、市场化推进为原则，推进“以股权为纽带的煤电联营”和“以合同为纽带的长协合作”为形式的煤、电合作。

　　自此，电企长期亏损的经营状况有所改善，2012年1～9月，山西省内调度机组20万千瓦以上主力火电企业盈亏相抵，净亏损14.7亿元，同比减亏10亿元，9户赢利企业全部集中在已实施煤电联营的企业中。一些大型电厂就近稳定用上了当地煤矿的煤，成为名副其实的“坑口电厂”。

　　比如，大同煤矿集团（简称同煤集团）与中电投集团漳泽电力实施了战略重组联营。重组使漳泽电力的经营状况得以好转，还可重新激活漳泽电力的在建项目，使大批闲置人员重新上岗。同时，双方合作推进了同煤集团煤电一体化进程，煤炭产业链得以延伸，就地转化率大幅提高。

　　有专家告诉本刊记者，“煤、电双方是一对儿紧密相关的上下游行业，一方太强势或一方太弱势，对双方来说都不利于健康发展。山西的改革探索可为电煤市场化改革条件下，煤电实施同步稳定发展提供借鉴。”

　　激活“市场之手”

　　现在，《指导意见》提出完善煤炭交易市场、促进煤电联动、运输、电力等多方面的改革任务。目前看，电煤市场化改革还会受到总体运力偏紧、交易市场不完善等因素的制约，但随着煤炭市场“紧平衡”的消失，市场的“无形之手”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本刊记者了解到，在2012年七、八月煤炭价格回落期间，许多煤企从“坐地收钱”发展到“上门推销”，在煤质等多方面的服务已经大不相同。以往紧得“发烫”的铁路运输部门，为了完成全年的运输任务，开始主动要求煤企加大发货量。

　　特别是，作为第三方交易平台的煤炭交易市场也开始活跃起来。2012年12月，中国（太原）煤炭交易中心首次主办了煤炭交易大会，8天内，煤炭供需双方签订年度销售合同7.88亿吨。“这次交易大会是一次煤炭市场化探索的会议，完全由煤炭供需双方自主协商价格，签订的合同经交易中心整理汇总后，将同中国煤炭运销协会进行对接，完成全国煤炭合同汇总。”中国（太原）煤炭交易中心副主任阎世春告诉本刊记者。

　　他介绍说，此次会议通过供需双方自主衔接，改变了以往“一年一定、一定全年”的定价局面，实现了煤炭定价机制的创新与突破，“有的根据市场判断直接确定了价格，有的依据环渤海价格指数确定了定价原则，有的则按照年度、季度、月度合同确定了定价原则，避免了价格拉锯战。”

　　“市场化改革有利于理顺资源性产品价格形成机制。”采访中，产煤大省山西多名行业管理部门官员认为，取消电煤双轨制对煤炭企业是一个“利好”，“山西每年外运的重点合同煤近２亿吨，合同煤和计划煤差价100多元，最高时达到200元。煤矿企业每年让出的经济利益相当于200亿元。”

　　类似山西这样的资源型地区，几十年来高强度煤炭开采得到的不仅仅是经济利益，更为严重的是付出了惨重的生态、社会和民生代价。60多年来，山西累计产煤130亿吨，外运煤炭约90亿吨，全省煤炭采空区约2万平方公里。

　　有经济专家认为，尽管近几年煤炭价格“看似高涨”，但能源资源价格机制并没有完全形成，资源开采的生态成本、社会成本没有完全体现到资源价格中，“以煤电联动的市场价格传导方式体现煤、电等能源资源的市场价值和自然稀缺性，是市场经济属性的一个重要方面。”

　　他们建议，推进电煤市场化改革的同时，还要加快铁路建设机制和推进铁路部门政企不分的改革，“切实落实各类社会资本投资的相关政策，推进铁路建设，尤其是能源运输通道的建设，完善煤、电、运的市场化改革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