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海上监狱”:23名“海上农民工”的回家路

　　新华网青岛2月8日电（记者苏万明、叶婧）“终于上岸了！”8日11时许，HAINA（海纳）轮船员小文（化名）终于站上青岛港坚实的土地。他有点恍惚，更想放声大哭。

　　食物短缺、淡水耗尽、船员生病、精神崩溃、船东欺骗……历尽艰辛，经过多方协调，海纳轮上23名受雇出海的船员终于在除夕前一天，结束了长达10多月的海上漂泊。

　　微博求救

　　6日6时33分，一则微博引起网民的关注：“我们打了无数次电话给船东、管理公司、船员公司，毫无意义。我们的鸡蛋只剩六个。我们经历了无数次欺骗。我们只是想回家。”在铺天盖地的“回家过年”声中，这些“海上农民工”在苦苦挣扎，希望有人能帮帮他们。

　　随后，一次次的微博和更新，让不少网民逐渐感受到求救者面临的“海上囧境”，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海上监狱”：“船员生病、合同超期、拖欠工资、伙食匮乏、淡水耗尽、精神崩溃，在船东一次次无赖般的欺骗后，我们已没有任何办法（靠岸回家过年）。能不能帮帮我们，我们已要绝望了……”

　　随着时间推移，船员们感到事态愈发严重，觉得不能再以个人名义求救。不久，他们集体签名，上传一张 “M／V　HAINA求救信”，揭露海纳轮上“伙食匮乏、三餐不继、淡水耗尽”“数名船员患病”“数名船员精神几近崩溃，对其他船员和航行造成严重威胁”“请求船东安排供应，没有任何理会”“人命关天，十万火急”……

　　记者了解到，这是一群香港注册HAINA轮上的船员，1月28日到2月7日一直停泊在青岛港外海锚地33海里处。船员严重超期，达10多个月；多名船员患病已久，不能得到医治；船上伙食匮乏、淡水耗尽。船东没有妥善安排保障。“23个人的合法权利甚至是性命之忧，能否能到关注？！”微博求救道。

　　“海上监狱”

　　8日，小文时隔10个月之后才再次站到陆地上。他跟记者谈起这段历程，至今仍觉后怕。交谈当中，“海上监狱”的字眼数次脱口而出：

　　2012年4月7日，包括小文在内的23名船员，登上山东海纳集团的一艘铁矿石货轮，由石岛港启程前往塞拉利昂。其中10名船员刚刚结束上一个航程，他们已在海上漂泊了6个多月，还未来得及充分休整。

　　“这段航程就像噩梦一般。”小文回忆说。经历2个月23天的航行之后，货轮抵达塞拉利昂。装货以及之后的种种不顺，使货轮抛锚了4个月。之后，货轮返航中国，抵达青岛港外海，又历时4个月左右。

　　“整个航程历时共10个月左右，船员们基本没有下过船。”小文说。只在塞拉利昂期间，一些船员因为生病，获得批准下船检查身体，也只呆了不够8小时。当时已有船员查出前列腺炎和疑似疟疾、腰椎间盘突出等问题。“但船东只提供药品，不让下船治病。”小文说。

　　航程的艰苦程度也超出船员们的想象：货轮去年4月25日到达新加坡港口时，补充了150吨淡水。不过，海纳轮航行用水量日均达14吨（抛锚时6吨），抵达塞拉利昂不久，船上淡水就已用光。由于船东一直不给补充淡水，从塞拉利昂到新加坡这段长达半年多的航程里，船员们只能靠接雨水饮用和洗澡。雨水储存时间长了会变质，产生腐蚀性，许多船员出现了皮肤瘙痒等症状。“船员们一路就靠节水缩食度日。”

　　“1月2日货轮抵达新加坡时，船东还是不允许补充淡水。船员们实在受不了，强烈抗议，船长最后才不得不加20吨淡水。”小文说。然而，20吨淡水远远不够用：除了供船员引用，还要烧锅炉供暖，也就够用两天。从新加坡到青岛，可用淡水基本耗尽。

　　更可怕的是，食物匮乏也日益严重。

　　1月28日凌晨2时许，海纳轮靠泊青岛港外海33海里处。这时，船上只剩下少量的土豆、洋葱，而且土豆已经长芽。一个月之前，船员们就主要靠少量的洋葱、土豆和牛肉充饥；再后来，晚餐只有蛋炒饭；最近，连鸡蛋也吃光了。

　　越来越多的船员先后多次出现心理问题，有狂躁倾向。而随着船东一次次的欺骗，船员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小文说，每靠近一个港口，船东总告诉他们可以放假，进港休息两三天，但没有一次兑现。“最近一次，答应本周二（5日）放我们进青岛港上岸休息，结果也是欺骗。我们已经不相信船东了。”

　　随着年关日近，船员们更加着急。一个细节击碎了他们的幻想，使他们不顾一切设法自救。7日11时2分，“山东海事V”发布了一条微博：青岛海事局船舶交通管理中心刚才再次联系“海纳”轮船长得知，该轮现存淡水20吨左右，伙食可支撑10天，船员尚不需要医疗救助。

　　“船长一直没有在求救信上签字。”小文说，虽然船长认可船上状况严重，也同意船员用公章在求救信上盖章。

　　“海囧”，还囧？

　　船长说，中国海事局直接介入，促进事情解决。山东海事局和青岛海事局、日照海事局分别协调青岛港和船东公司。7日20时左右，海纳轮终于在胶州湾内锚地下锚。黄岛的一批船员8日早上过来“替”他们。

　　8日9时许，山东海事部门的工作人员上船进行了情况调查。

　　8日11时43分，海纳轮上的船员们通过微博发出一封致山东海事局的感谢信，称海事局的监管和给予的帮助及服务，让“回家心切的船员感激不尽”。

　　小文说，船员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相比陆地上的农民工，“海上农民工”遇到的问题也非常多，权益更难保障。因为他们远离大众生活，人们并不了解。他们漂泊海上，通讯不畅，遇事只能忍受。

　　“农民工年底终究还能回家过年，我们可真不一定行。”小文说。去年，10名航行时间长达16个月的船员就是在航线上过年的。

　　小文说，希望人们更多的关注这一群体，也希望国家完善制度性的措施和监管手段，规范船东、船舶管理公司和船员公司的行为，建立三方之间以及和船员沟通互动、解决问题的有效机制，保障船员的基本权益。尤其是当船员们遇到困难时，要有反映、申诉的畅通渠道。否则，他们即使有电脑和手机，但没有信号也无可奈何。“如果连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如果一直没人关注我们，我们不知道结果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