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名校女大学生全程陪同记录打工者返乡之旅

　　她，一个在广州上学的90后大学生；他，一个在深圳上班的80后打工者，蛇年春节前夕，她陪同他一起刷火车票，一起从广州回重庆老家，一起过除夕。

　　她，中山大学新闻系大二学生，毕业后的理想是成为一名记者；他，硕士毕业后工作刚满半年，拥有高学历却自称“农民工”。这一次的共同返乡经历，让这两个年轻人的生活从此有了交集。

　　她把他作为“陪农民工回家过年”体验式报道的采访对象。一路上，她既是观察者，也是记录者，更是反思者，她说：“从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

　　她叫秦瑶，他叫万小渝。

　　[出发前的故事]

　　首选采访对象临时爽约

　　万小渝并不是秦瑶的首选采访对象。

　　去年5月，秦瑶成为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未来卓越记者报道工作坊”中的一员，经过几个月的培训和筛选，她和另外7名来自广州各高校新闻系的大学生，准备利用今年寒假，各自陪同在粤外来务工者返乡，并完成“陪农民工回家过年”的体验式报道。于是，寻找合适的采访对象成了秦瑶的首要任务。

　　秦瑶的老家在重庆市合川区隆兴镇，父亲是长途货车司机，母亲在外省打工。由于工作原因，秦瑶的父母平时很少在家，在15岁之前，她一直随爷爷奶奶生活在农村，直到中考考上了市区一所重点高中。她认为，自己属于典型的“留守儿童”，不少儿时一起留守的玩伴如今正好在广东打工，他们的返乡经历不就是完成这次报道的绝佳素材吗？

　　接下来，秦瑶通过Q Q联系到了初中同学晓华。晓华高二那年因为“不想读书”而辍学，如今在东莞常平镇一家制衣厂打工，今年春节刚好打算回家过年。

　　“当我把整个采访计划告诉晓华的时候，她问我：‘这是你们大学生在做调研吗？’‘调研’两个字她说得很重。”秦瑶回忆，她当时找晓华作为采访对象的想法很简单，只是单纯地认为晓华的个人背景符合“新生代农民工”的主题，“自从晓华外出打工之后，我们几乎就断了联系，这次因为采访的事而找到她，她也许会觉得，我是作为一个大学生在‘俯视’她。”秦瑶说，“晓华很后悔自己高中辍学的事，她也想上大学。我把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摆在她面前，对她是一种伤害，在我心里这是一道总也过不去的坎。”

　　最后，晓华由于换工作的原因而提前回家，秦瑶则需要临时更换采访对象，万小渝也就由“候补”变成了“首发”。

　　硕士“农民工”毛遂自荐

　　秦瑶是在一次重庆同乡会上认识万小渝的。去年7月，万小渝硕士生毕业，目前在深圳一家通讯公司上班，月薪6000元，今年是他工作后第一次回重庆老家过年。

　　今年1月初，寒假临近，晓华的提前回家让秦瑶为找不到采访对象而犯愁，这时候，万小渝毛遂自荐：“你可以采访我啊，我的父辈以前是农民，曾经在东莞打过工，我现在虽然户口进了城，但根还在农村，我在城里同样是给公司老板打工，这和农民工有啥不同呢？”

　　万小渝的家在重庆市忠县白石镇两河乡，这里大部分地方海拔在600米以上，属典型的深丘壑谷山区，是受市里重点帮扶的特困镇之一。万小渝从小在农村山区长大，小学六年级时母亲便到东莞的一家印花厂打工，从他记事开始，脑海里留下了帮父亲干农活的记忆，初中时，父亲和姐姐都南下广东务工，在他看来，自己则是“失去土地的农民”的儿子。

　　硕士研究生、城市户口、在21层的写字楼里上班……拥有这些“标签”的万小渝却自认为是“农民工”，一开始，这难免让秦瑶感到诧异，但经过深入了解与两天的陪同采访后，秦瑶感悟到，“其实城市里还有无数个‘万小渝们’，他们和农民工群体一样值得关注。”

　　“都说新生代农民工是‘进不了城市，回不去乡村’，这对于万小渝而言又何尝不是呢？”秦瑶说，万小渝是不可能再回到农村了，然而，他要想在深圳买房安家却又是猴年马月的事，“我采访他，就好像看到了自己。”

　　在秦瑶眼里，万小渝是目前“南漂一族”的典型代表，包括她自己，将来也会成为这个群体中的一员：他们在农村长大，在城市接受高等教育，最后留在城市工作；他们具有城市户口，因此也失去了在农村的土地；他们的工作环境比农民工要好，但却同样难以在城市扎根，“要知道，真正的农民工还有土地，而他们的乡村他们却再也回不去了。”

　　[回家路]

　　姐夫说，现在去县城快多了

　　2月8日晚8点，沪渝高速忠县白石镇出口，南都记者见到了万小渝和中大学生秦瑶。经历了20多个小时的火车，以及近4小时客运大巴的颠簸之后，倦意写在这两个年轻人的脸上。

　　按照原计划，他们乘坐的K 202次列车终点是位于市区的重庆北站，正点8日下午2点42分到站，然后再换乘大巴回忠县，预计晚上6点左右便可到家。可是万小渝担心，年前由重庆市区发往忠县的大巴会很紧张，于是，他临时决定更改路线：12点40分火车抵达涪陵站的时候下车，然后再从涪陵坐车回忠县老家，“这样不仅回家更容易，而且至少可以提前一个小时到家。”

　　但这次万小渝却想错了。8日中午在涪陵下车后，由于节前返乡旅客较多，他们一直等到下午4点才坐上开往忠县的大巴，而且大巴走盘山老路，4个小时之后才抵达忠县县城。至此，南都记者终于和两个年轻人碰头了（此前因时间问题，双方没能一起出发）。

　　此时，由于天色已晚，从忠县县城开往白石镇两河乡的客车已收班，万小渝只好麻烦姐夫来县城接他们回家。

　　在姐夫开来的面包车上，还有万小渝的姐姐和他两个月大的侄儿。“这个高速路出口是2月1日刚刚开通的，以前从咱们镇上到县城要花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而现在只要十来分钟。”一路上，姐夫不断向万小渝讲述半年来家乡的新变化。

　　经过近半个小时乡村公路的颠簸，晚8点40分许，终于到了万小渝的老家，此时，万小渝的父母已在马路边等候多时，下了车他便迎了上去。到家后，万小渝刚放下行李，不一会儿，母亲将一直放在锅里保温的饭菜端上了餐桌，其中有万小渝最喜欢吃的腊肉和香肠，本来已经在亲戚家的喜宴上吃过晚饭的父亲，也搬了凳子坐到餐桌边，陪着这两个年轻人一边喝饮料一边拉家常。

　　算起来，从深圳出发到坐到家中的餐桌边，万小渝经历了40多个小时，他感慨道，“到家了，一切颠簸都是浮云。”但此时此刻，对于中大学生秦瑶来说，回家的路却还没有走到终点。

　　[采访心得]

　　她经历了许多“第一次”

　　当晚，秦瑶需要在万小渝的家中完成体验式报道的最后部分：采访万小渝的家人。在第二天采访完当地过年的习俗之后，她还要赶回重庆市区的家中，因为2月9日是除夕，这也是家人催促她回家的“最后通牒”。

　　秦瑶临走时，是除夕当天的中午，农村各地响起了鞭炮声，万小渝的父亲按照过年的风俗，特意委托万小渝派给她200元压岁钱，结果被婉拒：“为做这个报道已经给他家添麻烦了，怎么还好意思收压岁钱呢？”秦瑶告诉南都记者，这次体验式报道也让她经历了人生中的许多“第一次”：第一次回家如此曲折，第一次“过家门而不入”……

　　2月9日晚上7时许，秦瑶回到了自己家中，此时，除夕夜的烟花正在山城重庆的夜空上绽放。

　　统筹：南都记者 张立璞 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金可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