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日记之四]望故乡

　　新华网记者 曹滢

　　2月11日 农历大年初二 北京

　　北方的冬夜，寒冷而沉寂。爆竹偶尔惊响一两声，像调皮的孩子在故意和大人捣乱。窗外的月光下能看到白茫茫的积雪，树干枝桠错落支楞着，投影在远处的天幕上。这漫长的北国冬天呀，一年中将近有5个月的时间，冰封雪冻，万物凋零。春天是那么遥远，让人等得心焦。

　　年，总是让人想起家。既然回不了家，就让我来写一写，记忆中最柔软的地方，翠湖。

　　七八月份的昆明，是一年中最温润舒适的季节。雨水淅淅沥沥，细密如织。路面湿滑，人迹罕至处，青苔绿得发黑，空气中弥漫着缅桂花的甜香。走进翠湖公园，长堤左手边是一池睡莲，右手边是满目荷花。荷叶田田常有，布满水面的睡莲却不多见。我喜欢沿着左边湖堤走走看看。

　　湖边的槐树叶子上挂着水滴，湖中莲叶上滚着七彩的水珠，嫩黄或粉红的睡莲高出水面寸许。莲蓬上停着一只只色彩斑斓的小鸟。她们的羽毛颜色艳丽如云南版画，身形小到可以站在指甲盖那么大的莲蓬上。也不知是睡莲的精巧映衬得小鸟纤细，还是小鸟的灵动更显睡莲蹁跹。

　　有一次看到一只黑色小鸟，颈带一圈白色羽毛，长长的尖嘴，有点像画眉，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小的画眉鸟。莲蓬里应该有莲子，形成莲子之前可能也有花蜜。小鸟站在莲蓬上，远离人群，喝点露水，蘸点花蜜，打个盹，宛如乐谱上的一个休止符。

　　翠湖原本是滇池的一部分。元代赛典赤到云南后几次大修水利，滇池水位下降，翠湖与滇池分隔。明末清初吴三桂在昆明修建行辕，占城中地势最高的五华山为王府，翠湖成了他家后花园。传说现在省图书馆的位置是过去吴三桂隔水看戏的戏台。

　　翠湖在昆明人的记忆中至少可以追溯到三代以上。汪曾祺先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曾在西南联大求学，他说，有同学因失恋晚上潜入翠湖妄图自沉，结果站起来发现水仅及腰深。我妈妈说，小时候放了学就跑到翠湖边，骑在歪脖子柳树上写作业，顺便钓钓小鱼小虾。有一次掉到水里，扑通了一阵，呛了不少水。小孩子个子矮，也不能说明水就有多深，不过的确是可以划船的。

　　我上小学时，学校离翠湖不远。因为倡导“素质教育”，我们学校很少安排补课，反而每周都有两堂正课时间叫做“课外活动课”。老师常带我们到翠湖玩上两小时。同学们蜂拥去划船，与昆明另一个公园大观楼相比，翠湖水浅、水面小，又没有风浪，老师在岸边看着我们这些十岁左右的孩子划船，也没出过什么事。记得有一位同学总带着画板去写生，后来她真的从事艺术设计专业。现在想起来，很感激我的母校春城小学，她给了我们很多走出课堂的时间。

　　现在翠湖里有些地方水已经很浅了，靠岸处长着密密的芦苇，有时能见到放养的绿头鸭，一家大小成群嬉戏。有一年，我看到公园管理处把荷塘的水抽干，搬入上百个打着荷花骨朵的瓦缸。我才知道荷花原来也是可以“移植”的，不一定要把雪白莲藕埋藏在淤泥中，才能钻出尖尖的小荷。

　　昆明气候温暖，阳光明媚，很多植物四季常青。即使是在冬天，翠湖也绿得浓艳，绿得干净。来自西伯利亚的红嘴鸥到昆明栖息越冬已有二十多年。蓝天、绿树、湖水的映衬下，红嘴鸥洁白灵动的身姿配着喙上一点红在天际间翻飞，让人不得不心生喜悦。

　　翠湖位于昆明市中心，常年游人如织，因为人人都喜欢翠湖。客居他乡如我等，回家总要去趟翠湖，似乎才算回了昆明。住在昆明的，老人相约来晨练、跳舞，一待就是半天；父母带着小宝宝出门晒太阳、喂红嘴鸥，翠湖新鲜有趣又不累；外地来旅游的，逛街时走着走着就到了翠湖边，沐浴着和风，享受着常年二十度左右的天然大空调，免不了说声“好舒服”。

　　昆明人有句土话，“不得么抱着石头冲天嘛”，最能体现昆明人的平和豁达。还有句话“不得么去（ke去声）跳翠湖嘛”，最能体现翠湖在昆明人心中的位置。

　　有一年在杭州西湖边，波浪从远处涌来，拍打着堤岸，远处的山峦显露出迷蒙的轮廓，有些“烟波浩渺”的意味。而翠湖实在有些小，小到只能被风吹起阵阵涟漪，对岸的树有几棵似乎都能数得清。可翠湖却是昆明的眼睛。没有她，昆明一定少了许多灵气。

　　想来，我已有数年没有在昆明过春节了。经历了结婚、生子，我的根已深深扎在这北国的土地上。对于我的儿子，那个四岁的小小顽童来说，妈妈的故乡，已是他的异乡。此时，他正在温暖的厚被窝里熟睡，嘴角和眉梢轻轻动一下，仿佛挂着一丝笑容。在这个年纪，父母的呵护，就是他幸福的全部。

　　故乡的温润让我的心得以安宁，那里没有雾霾，但有澄澈的蓝天；那里没有遥远的上班路，但有儿时的伙伴，有我的翠湖。写下这段文字，让我从嘈杂纷乱的现实中平静了下来。今晚，终于可以和孩子一起，甜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