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韦斯身后的拉美魔幻现实

　　原标题：查韦斯身后的拉美魔幻现实

　　陈晓晨

　　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大师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塑造了这样一位上校：他面对压迫，发动了32次起义，躲过了14次暗杀、73次埋伏和1次枪决，最终因绝望而放下武器。迟暮的上校眼见美国入侵者的罪行，路见不平，大声疾呼；换来的却是他17个儿子全部被暗杀。最后，孤独至死。

　　在现实中，有一位名叫查韦斯的中校，他发动过政变，也曾被政变赶下台；他赢得了4次选举、2次全民公决，却最终输掉了与癌症的战斗。他是委内瑞拉中下阶层和农民眼中的救星，上层、城市人和美国政府眼中的仇敌。

　　查韦斯的个人命运，恰似拉丁美洲命运的影子。理解查韦斯，也要从拉美的魔幻现实中寻找答案。

　　影响至今的“门罗主义”

　　拉美有一句谚语：“我们离上帝太远，离美国太近。”

　　美国自从1823年推出“门罗主义”以来，就一直视拉美为自己的“后院”。在《百年孤独》中，“香蕉公司”是美国势力的文学象征。最后，被香蕉公司屠杀的百姓尸体装满了200个车皮，下了4年11个月零2天的暴雨。

　　而在真实的历史上，美国对拉美的干涉无处不在。拉美各国经常在独裁与无政府、极左与极右之间大幅度摇摆，每一次摇摆都难免伴随血腥暴力，而背后很多都有美国的影子。

　　最近一次“暴雨”，是“新自由主义”对拉美的大范围负面影响。上世纪90年代，在“华盛顿共识”驱使下，拉美多国按照美国的设计，制定了有利于富人和外资的经济、金融与货币政策，结果导致拉美各国贫富差距急剧扩大，底层人民生活困苦。

　　借着“新自由主义”，现实中的“香蕉公司”美国和西方石油巨头大举进入拉美，控制了拉美国家的石油资源，不仅委内瑞拉，巴西、阿根廷、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等国皆是如此。开采出来的石油以极为低廉的价格运往美国，拉美人民却没有享受到经济发展的成果，反而日益相对贫困化、边缘化。

　　这激起了查韦斯的愤怒，也激起了“查韦斯们”拉美左派的愤怒。与上一辈“游击队左派”不同，新一代的拉美左派放下了武器，发动了以争取选票为目的的“革命”。查韦斯首先在委内瑞拉获得大选胜利。进入21世纪，拉美更是“红”遍大半边天：阿根廷的基什内尔夫妇、巴西的卢拉、乌拉圭的巴斯克斯、厄瓜多尔的科雷亚、玻利维亚的莫拉莱斯、尼加拉瓜的奥尔特加、巴拉圭的卢戈和秘鲁的乌马拉等左派纷纷上台。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富于个人魅力的领袖，通过极富煽动性的演讲和贴近民众的亲民形象，获得广泛的支持。

　　这些左派总统上台后，都不同程度采取了向中下层民众倾斜的扶贫措施。例如，查韦斯实施了“石油换医生”计划和“食品平价超市”计划，为贫困社区提供医疗、食品和就业。类似的还有巴西的“零饥饿计划”。

　　扶贫需要金钱。为了财政收入，阿根廷、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等产油国采取了不同程度的资源国有化政策，将原本外资控制下的石油产业收归国有。巴西也增加了国有石油公司的投资。这掀起了世界范围内“石油资源国有化”的浪潮。

　　就在拉美左派当政的21世纪第一个十年，世界上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9·11”事件后，美国将对外重心放在中东，打了两场战争，此后又“战略东移”、“重返东亚”，对拉美后院的控制放松了；其二，同样是在“9·11”事件后，国际石油价格一路飙升，从10美元左右狂涨到最高147美元。这些事件之间的内在联系暂且按下不表；查韦斯和“查韦斯们”正是借着这两股东风，凭借国有石油公司的巨额收入，支撑了他们的扶贫计划。

　　“后查韦斯时代”拉美何往

　　查韦斯和“查韦斯们”的另一个理想，是拉美的独立与团结。其中，查韦斯更是急先锋。他以本国的石油收入，趁着高企的油价，扶持了古巴、尼加拉瓜等非产油国的左翼政府。同时，他极力呼吁建立排除美国的拉美一体化组织。2011年，拉美与加勒比海共同体宣告成立。该共同体明文排除了美国的加入。

　　同样是在这十年，中国与拉美的关系急剧升温。中国在“美国后院”已经获得了此前难以想象的影响力。中国与包括委内瑞拉在内的不少拉美国家签订了“贷款换石油”协议，获得了稳定的供油保障。

　　种种这些，让一些美国精英哀叹“失去了拉美”。

　　然而，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美国似乎要重新打理自己的后院了。美国结束中东的两场战争，将战略重心收回到太平洋和西半球；实施“能源独立”战略，倚赖西半球作为美国能源供应地；提出“再工业化”战略，将拉美视为美国工业的初级产品、上游来料制造业和配件供应的产地；推进“以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TPP）为代表的美版区域化组织，将西半球的经贸一体化纳入到美国的控制之下。总之，“香蕉公司”似乎要回来了。

　　就在这个当口，查韦斯去世。而在查韦斯身后，拉美左翼尚难以找到“龙头”。巴西、阿根廷有实力，但两位女总统似乎并不愿意惹美国；厄瓜多尔和玻利维亚两位“土著总统”有意愿，但缺乏经济实力；而古巴和尼加拉瓜如果缺少了委内瑞拉廉价石油的支持，能否支撑还要两说。这是否真的预示着美国要重新“夺回拉美”？拉美左派的独立抗争是否最终将落入《百年孤独》的结局：绝望与孤独？

　　然而，恰如《百年孤独》中的那位上校不断“转世”一样，只要拉美的土壤没有变、美国的外在压力没有变，就会不断有新的“查韦斯们”，他们与美国之间控制与反控制的争夺还将继续。

　　（作者为本报记者、第一财经研究院研究员）

　　背景资料：查韦斯执政大事记

　　1998年12月，查韦斯作为左翼竞选联盟“爱国中心”的总统候选人参加大选并当选总统。

　　1999年12月15日，委内瑞拉全民公决通过新宪法。新宪法将总统任期从5年延长至6年，任满后可谋求连任，并将国名改为“委内瑞拉玻利瓦尔共和国”。

　　2000年7月30日，查韦斯在根据新宪法重新举行的选举中再次当选总统。

　　2002年4月11日，部分军人发动政变，组成了以佩德罗·卡莫纳为临时总统的新政府。

　　2002年4月14日，在亲总统的阿列塔少将的支持下，查韦斯重新掌握了政权，再次就任总统。

　　2004年8月15日，委内瑞拉举行全民公决。查韦斯在公决中获胜，继续执政至2007年1月任期结束。

　　2006年12月3日，查韦斯在总统选举中获得连任。

　　2009年2月15日，委内瑞拉就是否取消选举产生的官员和议员的连任次数限制进行全民公投。这一修宪案获得通过。这意味着担任委内瑞拉总统10年的查韦斯到2012年仍可以作为总统候选人寻求连任。

　　2012年10月，查韦斯在总统大选中成功连任，但因体内癌细胞复发，12月11日再度在古巴首都哈瓦那接受手术。

　　（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