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搏非：独立书店有永远生存的理由(组图)

　　严搏非，季风书园的创始人，在这一行当浸淫15年之久，买书、卖书也编书，还编写了300多期的《季风书讯》。其间，他既经历过辉煌，也屡屡遭遇挫折。他看见的，已不限于季风本身的兴衰，更亲眼见证了十多年来人们阅读习惯的变化，以及造成此种变化的深层次原因。所以，当严搏非谈论季风的时候绝不仅仅只局限于季风的个别经验中。

　　文 唐骋华 邓宝慧 黄庆 资料
　　生活周刊：细数几家知名的独立书店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其创办人多是知识分子出身。比如北京万圣书园的刘苏里、广州学而优的陈定方，当然包括您。你们当初离开高校办书店，还不能简单地理解成“下海”，因为书店并非高利润行业。那是为什么？

　　严搏非：我们差不多都是上世纪90年代开的书店，这和当时国内的大环境相关。那时知识界开始分化，有些人不想在体制里呆着了。出来后要找饭吃，因为喜欢书，甚至是超级书虫，又受过良好的知识训练，做书店是顺理成章的。对我来说，说白了，就是需要有个生意来养活自己，而我恰好热爱书，就开了季风。另一方面，虽然我们离开了体制，但和知识界仍然有割不断的联系，这就使我们的书店和其他书店有很大不同。

　　生活周刊：这个不同就在于你们是有价值观的书店？比如，无论是选书还是书的陈列，这类书店均有意突出了人文思想类，注重推荐回应社会热点的书籍。

　　严搏非：是的，我始终认为，图书的选择是书店的核心业务，这包括采购和陈列你采购哪些书、用什么方式展示它们，这体现了一个书店的文化价值。季风刚起步的时候，我把许多精力花在选书上。我会大量阅读，寻找对当下文化和社会焦点最有价值或比较有价值的思想资源，然后反复推荐。我们有三成以上属于学术书籍。在陈列时，我们会将这些书放在显眼的位置，突出其主题。另外我们编有《季风书讯》，每期都会推介几十本好书，已经发行了300多期。

　　生活周刊：效果如何？其实进入21世纪初，悬疑、奇幻小说等才是畅销书，而季风、万圣坚持学术品质，有点“逆市而上”的感觉。您还说您不研究畅销书。

　　严搏非：我是不研究畅销书，我也不擅长。其实我觉得思想类图书是有需求的，在季风的销售也还好。如果环境更宽松些，能更直接、公开地讨论公共问题，形成良好的氛围，我相信，思想类图书的销售会成倍增长。
　　生活周刊：理想归理想，而现实是，因为租金太昂贵，季风不得不搬迁，您也承认，季风的净资产出现了负值，现在已进行了重组。

　　严搏非：这是大形势突然出现了变化，而你是预料不到的。从2001年-2006年独立书店的状况非常好，鼎盛时期我们开了8家。即便2006年出现拐点，也不意味着没办法。整个亏损是2008年以后的事，网络书店兴起，大打价格战，结果图书价格被超级大鳄所掌握，实体书店就很难支撑了，销售一路下滑。

　　生活周刊：这是不是也说明独立书店缺乏应变能力？

　　严搏非：我不这样认为。2008年风入松陷入库存危机，我总结过原因：库存太多，居然有1400万，肯定会造成现金流困难。风入松为什么有那么多库存？创始人王炜被学术热情误导了。他曾一次进了两千本《海德格尔选集》。我问他能行吗？他说一年卖200本，10年就卖完了！在回上海的火车上我彻夜未眠，下定决心：只建最小的仓库，甚至不建仓库。

　　我们一直在总结经验教训，进行调整。可是你不知道当当能够融到资，你不知道亚马逊会收购卓越，你不知道后来又出来一个野蛮人叫京东，你也不知道他们夺取中国市场的决心如此之大，而我们对他们又没有任何约束。这些你都不知道。

　　生活周刊：网络书店的兴起改变了读者的消费渠道，对独立书店最大的冲击是什么？

　　严搏非：我们成了网络书店的展示厅。季风在华东师范大学闵行校区有分店，华师大的学生来做过一个纪录片，访问了很多二三十岁的人。后来我看了这个片子，发觉所有的人无一例外，都在抄

　　书名、目录，回去后上网购买。这件事情是很可怕的。假如人人是这样，意味着书店死了，但书店真的死了，你连抄书的地方都没有。

　　生活周刊：除了对独立书店的打击，网络书店的兴起，尤其是折扣越来越低，这对阅读本身有没有危害？

　　严搏非：这表明我们进入了物质主义的消费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神圣事物不再与我们的世俗生活相关，思考退出了公共领域连思想都可以这样打折。当我们成了孤独的失去理想的人以后，再也没有一种终极关怀能将我们相连接，那时，我们就无法应付大危机，社会就面临着崩溃……

　　生活周刊：网络阅读真有那么可怕吗？

　　严搏非：我们都有体验，在网上看书是一页一页翻的，翻过几页后就算了、放弃了。这和读纸质书不一样。
　　生活周刊：我觉得也不必那么悲观，当大陆的独立书店纷纷陷入困境乃至倒闭时，台湾的诚品书店却创造出了新模式。它符合了消费者的趣味和审美，成为流行元素。

　　严搏非：诚品是另外一条路，它盈利不是靠卖书。前段时间我看到他们的说法，讲他们很幸运，亏了15年，突然找到了一种模式，变成了地产商。这个是没法复制的，我要早知道，也去买一大堆房产好了（笑）。

　　生活周刊：但有许多独立书店在模仿诚品，装修很时尚，销售杯子、本子，甚至开在高档商场里，和名贵服装一起销售。重组后的季风会否考虑？

　　严搏非：这些年我们确实可以看到，随着商业资本的进入，很多书店成了它的化妆品。这对我们是一种挑战：既要坚守你的价值，同时又在商业上不至于失败。如何平衡这两者是特别关键的。

　　所以季风重组，新加入了于淼这样的合作者，首先他有商业能力。我没有什么商业能力，老季风的这些人在商业上都不强，而于淼有充沛的商业能力。关键是，于淼每年都花大量时间做公益。今天，季风这样的文化机构不挣钱还存在，几乎是公益项目，那就需要一个有投资经营能力同时有具备公益心的人来做。

　　生活周刊：具体有什么方案吗？

　　严搏非：我们会有一些新的想法，希望能做到价值和商业的平衡。等重新开张了你会发现，季风还是原来那个季风，在图书的分类和选择上依然保持特色。但也会有新元素加进来，使得那些原来不愿意来书店的人也来了。实际上，只要吸引20%的人来买书就能维持了。当然我们不会复制诚品，那是另外一套东西。

　　生活周刊：那您对独立书店、纸质图书的未来怎么看，会不会因为人们阅读习惯、消费渠道的改变而消亡？

　　严搏非：我相信在中国，独立书店还是会存在下去，并且依然会保持它的风格。这个行当已经走了二十多年，有各种各样的教训，有许多“先烈”牺牲在我们的前边。他们在一个政策、资金、规则都十分短缺的阵地上，用自己的失败为后来者探明了道路，这是可爱而值得尊敬的。有了他们的失败经验，前赴后继地有人来做这个事情。

　　生活周刊：就您个人来说，阅读、写作、开书店意味着什么？

　　严搏非：我只是想为这个未知的世界留存一些思想，尽管微不足道，却是一件乐趣大于收益的事情。

　　季风情结

　　陕西南站的季风书园的外观色彩与设计时尚中透着安静，仿佛故意要和地铁站匆匆而行的人群与喧嚣而过的地铁列车作对，要以闹中求静考验爱书人的心境。用木质装饰的地板，让踏入的人感受到空谷足音的愉悦。目光跟随着书架上排列的书脊滑过，思想立刻被引领到另一个世界中去，好似“夜静春山空”，置身世间，旁若无人。

　　杨小洲，自由出版人、书评家

　　十几年，小周变成了老周，无数闲暇时光泡在这里，终于要说再见。季风讨喜的地方，在它的地段：实在方便！不太讨喜的地方，也是它的地段：把它当心灵港湾的人多，当纯粹书店的人少。城市越来越繁荣，值得消磨时间的地方却不多了。几个月后，这些架子上会放些什么呢？普拉达？阿玛尼？反正跟我无关了。

　　一九七二年的老周，季风读者

　　穿过地下隧道的漫长幽暗，自动扶梯将人们提升至接近地面的高度，就可能看见季风书园。人们未必是特地前来买书的，但这个寄生于地铁躯干之上的书籍昆虫，总是刺激着都市人群的精神之痒。它像是预先埋伏在那里，等待着来自地底的众生，随时准备给他们来一次“精神”洗礼，作为升上更加光明的地面“天堂”的预备工作。

　　张闳，文化批评家，同济大学教授

　　1997年季风开张时我还在东视上班，离得不远，经常去。有一次跟老板严博非兄聊起书，很以为同道。15年来，我的工作场地换了好多个，季风一直在那里，它成为我有空必去的“营养空间”，家里大概一半的书是在这里买的。现在它要走了，好在还在，也不远，还会去。

　　陈雨人，上海艺术人文频道总监

　　每次乘地铁路过陕西南路店，总会不自觉地去店里转转。在每个人步履匆匆的地下铁通道中，这样一家安静而执着的书店已整整存在了十五年，默默守候着我们，给我们一个停下来的理由，真心希望这样的守候能够带给我们走过更长久的岁月。

　　郭雅倩，《中国独立书店漫游指南》作者

　　季风排行榜

　　无论在读者心中还是在业内眼里，季风的排行榜都有相当的公信力。同时，透过这份每周、每月、每季度都会公布的排行榜，我们能发现人们拥有什么样的阅读习惯，什么阶段什么样的书最流行等等。更有价值的是，即便那些七八年前出版的书，今天读来，也依旧耐人寻味。

　　2006年底排行榜

　　1.《美丽教主之变脸天书》伊能静接力出版社2.《在路上》杰克·凯鲁亚克上海译文出版社3.《我的名字叫红》奥尔罕·帕慕克上海人民出版社4.《门:夜惶惶系列》周德东花山文艺出版社5.《伶人往事》章诒和湖南文艺出版社

　　2007年上半年排行榜

　　1.《品三国(下)》易中天上海文艺出版社2.《我的千岁寒》王朔作家出版社3.《于丹心得》于丹中华书局4.《退步集续编》陈丹青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5.《于丹心得》于丹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

　　2008年底排行榜

　　1.《诙词典》周立波上海人民

　　2.《目送》龙应台北京三联

　　3.《解放战争（下）（1948年10月~1950年5月）~王树增战争系列》

　　王树增人民文学

　　4.《密涅瓦火柴盒》翁贝托·埃科上海译文

　　5.《灾难之城》埃勒里·奎因新星出版社

　　2010年初排行榜

　　1.《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雷蒙德·卡佛2.《诙词典》周立波3.《失落的秘符》丹·布朗4.《十一字杀人》东野圭吾5.《失落的一代:中国的上山下乡运动》潘鸣啸

　　2011年底排行榜

　　1.《史蒂夫·乔布斯传》沃尔特·艾萨克森中信出版社2.《青春》韩寒湖南人民出版社3.《刀尖》麦家京华出版社4.《一个村庄里的中国》熊培云新星出版社5.《在欧洲，逛市集》韩良忆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2年春季排行榜

　　1、《史蒂夫·乔布斯传》沃尔特·艾萨克森中信出版社2、《2011语录》新周刊文汇出版社3、《通往奴役之路》哈耶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4、《当代中国八种社会思潮》马立诚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5、《如何改变世界：社会企业家与新思想的威力》薛龙新星出版社

　　2013年初排行榜

　　1.《看见》柴静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邓小平时代》傅高义三联书店

　　3.《我所理解的生活》韩寒浙江文艺出版社

　　4.《眠空》安妮宝贝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5.《文学回忆录（1989-1994）》木心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