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施巧手 再闻机杼声
“嘎嗒嘎嗒”的机杼声中,几位女工的双手上下穿梭,五颜六色的棉线汇编成一块斑斓的布条。2013年3月1日,侯马市晋商纯棉老粗布厂,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李红婷告诉记者,作为缅怀无污染手工产品的一种方式,手工织布已成为侯马非遗文化中的一项。
这是一条带着生态怀旧梦的商业征途。从2006年柔软环保的棉织品被推崇后,短短几年,我省涌现出七八家手工老粗布纺织厂。纵观全省,无论长治的襄子粗布、临汾襄汾的丁村粗布、运城永济的丑婆粗布,还是侯马粗布,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是,这些手工老粗布在市场竞争中,销售不敌普通纺织品,更不敌走低端线路的山东粗布,部分企业发展遭遇掣肘,急需突围谋变。每每看到这一架架织机,李红婷眼前就会浮现出婆婆刘翠艳戴着老花镜坐在旧纺机前悠然自得拉动纺机的模样。当年,婆婆看她对织布分外感兴趣,就手把手教过她几次,有时婆婆累了,她就替婆婆纺上一会儿。
晋南一带盛产棉花,织布缝衣一直以来就是民间固有的风俗习惯。旧时,女人们忙忙碌碌的一生总离不开密集的纺机声。民国初期,耿杏花就是这样坐在纺机前,准备着一家老小的被褥衣物。因织机花样比较单一,手巧的耿杏花总尝试着多做几种花样,以给生活增添新鲜的气息。李红婷的婆婆刘翠艳,就是耿杏花的女儿。李红婷属于老粗布纺织工艺传承人。
在上世纪60年代以后,随着纺织工业的飞速发展,的确良、太空棉、腈纶、涤纶、混纺……各种各样的面料可供大众选择。新时代的女性从手工纺布中解脱出来,走上了新型劳动工作岗位。
2010年,赋闲在家的李红婷手摸着婆婆留下来的粗布床单,心生感概,“要将婆婆的手艺重新拾掇起来发扬传承”。这个想法得到了丈夫郭小五的支持。两人将自己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又四处筹集,投资了一百多万元将老粗布纺织厂建起来。
场地织机齐备后,李红婷亲自操刀教授周边村民,并招用了几十名乡村留守妇女。手工织布尽管看起来麻烦,学习起来并不复杂,很多工人用一天时间就掌握了全部流程。
为了迎合市场,2012年,李红婷还在侯马一商业街租用了门面,专门搞销售。第一天销售额有几千元。这个销售额不容乐观,甚至只能保本。李红婷介绍:“手工织布花样繁多,现在就有几百种。比如衬衣布都采用三二纱,需要两把梭子来回织,一件价格都在几百元以上。”
手工纺织是个细心活,稍一疏忽,花样织乱,需要拆解重新织过。一般一个工人一天可以织布三四米,一块双人床单需要五块布条缝制,床单价格不菲,售价大多在二百元以上,即便这样,李红婷坦言也只是成本价。而在侯马有五六家销售粗布的店铺,货品大多来自山东等地的机械织布,一块床单的价钱可能要便宜一半。消费者不明所以,市场竞争给李红婷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机械织布和手工粗布不一样,手工织的更柔软,更有弹性。我能感受到,正是人的汗水和抚摸,给这些布带来一种灵气、一种灵魂的东西,而机械的粗布,显然更粗硬更冰冷,甚至有些板结。”李红婷认为“手工”就是一种人文的表现,是一种文化的透视。“我们一般是挑选最纯的棉纱进行纺织,以保证质量。而很多机械粗布,厂家为了降低成本,里面会混合一些其他材质,这些除了内行人,消费者是看不出来的。”李红婷历经两年的揣摩,对手工粗布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纯棉粗布吸汗干爽,不含甲醛,没有刺激性,亲和皮肤,很多人用过都会再次购买。但李红婷的粗布厂每天各种开销高达几万元,加之定位在中高阶层,不多的销售额无异于杯水车薪,她有一丝窒息感。而正是侯马市一些领导的肯定和支持,又让她有了向前奔跑的希望。“我国的手工纺织有着几千年的历史,秦汉到清末,手工织机以蚕丝为主,不仅可以织出各种花型,还能织出以观赏为主的工艺品。元、明两代,棉纺织技术发展迅速。侯马更具优势的是,在北邬战国遗址出土的文物‘纺纶’,可以佐证侯马悠久的纺织史。”李红婷想要模仿山西粗布业界“泰斗”襄子老粗布的模式,进行全省加盟和扩充,“我只想保护好它,不让它被埋没。”说起粗布,山西人无一不知襄子老粗布。
2012年4月,襄子老粗布在省城太原进行了规模宏大的新产品发布会暨招商会,其间,宾客往来,交易繁忙,数据显示,有二十多家商家进行了加盟。而另一个数据显示,襄子老粗布的加盟店现在已经突破了100个。“襄子”具备如此影响力,自然非偶然原因。相较省内其他地域粗布的民间粗放式发展,“襄子”从诞生之始就可谓是名门望族,几乎步步为营。
2010年,一个“生态环保绿色”的项目递上了襄垣县政府的案头。当年,山西各地都在苦谋“转型跨越”,这个老粗布的项目无异于春风拂面。
2011年,襄垣县委县政府特批200亩土地,投资2亿元,建设生产、研发、展厅为一体的襄子老粗布基地。“起初,我们的消费定位就是高端客户,襄子一件衬衣都在400元到500元,而一套床上用品在1200元左右。”襄子老粗布有限公司一位刘姓负责人介绍。
在文化市场拓展面前,价格仿佛形不成阻力。这得益于“襄子”有一支强大的文化策划团队。“公元前455年,赵襄子筑城于此,故名襄垣。”襄垣县有2500年的历史,老粗布产品的商标注册为“襄子”,显然与当地文化内涵严丝合缝。“襄子”有一个特别的宣传老劳模申纪兰作为襄子老粗布的形象代言人,几次在公司视察,并且亲自织布展示。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襄子”的品牌扩散力。
2010年国庆期间,“襄子”两次参加上海世博会,而福州博览会、南京博览会、广州中小企业博览会等各种全国博览会,都会有一个坚定的追随者“襄子”。“襄子”还举办了“襄子老粗布杯”中澳国际女篮对抗赛和山西省“襄子老粗布杯”农民健身秧歌大赛等等活动。这些均离不开庞大的资金支持。
同时,网络上四处可见有关“襄子”品牌宣传的软着陆“襄子老粗布,古韵醉屠苏。金梭书青史,银线织画图……”全文百余字,词句精美,非一般写手可做。《机场邂逅老粗布》《偶遇襄子老粗布》《襄子老粗布,母亲般的温暖》这些文章遍地开花,文中对老粗布溢美非凡。天涯社区以及百度文库都无一遗漏,可以说对全国老粗布都是一种文化品牌拓展。“前几日,多年不见的一位故交,突然打来电话,原来这位最近喜得千金,高兴之余,言语之中却透着一丝焦急……产妇和婴儿免疫力和抵抗力都很差,这刚开始坐月子,母女两人全身的红疹和红斑……”洋洋洒洒一席话,最后几句话揭露了谜底,“她说我送给她的襄子老粗布产品简直是她的救星,她和女儿的过敏现象基本好了,连她那要求极为严格的婆婆都赞不绝口。”对于这样的品牌拓展,“襄子”的那位负责人含笑不语,他称不能对记者透露过多。他坦言,襄子的销售情况不便说明,“一切都刚刚开始起步,我们严控质量,坚持环保健康的理念,完全有信心将襄子做得更好。”“襄子”刚刚起步,而永济的“丑婆”粗布早在2004年就向山西粗布业发出了第一声呐喊。一座城对“襄子”的信任,襄子足以借力走得更远。如果说襄子老粗布借助的是“城脉”和“文化脉”,而“丑婆”则是人脉。
2003年,永济虞乡镇东坦朝村王玲雇佣妇女开始被褥加工,随后成立了“丑婆”手工棉织品公司,百余名村民纺织加工各种手工粗布床单被罩。从2008年开始,王玲又上了新项目男式高档衬衣。
“我有一个在媒体工作的亲戚,给介绍了很多单子过来,我走的是高端路线,销售也还可以,但还形不成气候。去年我出国参加了俄罗斯国际贸易展会,今年我还计划参加一些国际性的会议,在国际上拓展我的粗布品牌。”王玲认为山西老粗布行业中存在的问题太多,“因为各种技术的限制,搓线染色自己都不能做;而且,纺机只能加工床单被罩类的商品,衬衣加工以及磨砂和水洗,则需要更精细更昂贵的机器,这些都是山西粗布企业目前达不到的高度。粗布不精细没有市场,精细的话,必须得到浙江义乌进行再加工。”
“最主要的是,山西粗布没有找到‘价格’和‘市场’的契合点。包括我自己也没有找到出路!”2009年,王玲带着对粗布的热爱和困惑,投入了副业房地产的投资中,“我热爱老粗布这门手艺,等资金雄厚,我会专心投入老粗布的开发,以探寻这门老技艺的前路何在。”
无论是“襄子”还是“丑婆”,抑或是襄汾县丁村老土布、和顺“乞巧”土布,都采用“公司+农户”的管理模式,这个模式在降低了生产成本的同时,却并没有降低老粗布的销售价格。在太原消费者调查中,记者发现,价格低廉的山东粗布成为大众首选。
太原市平阳路西一巷,“皓皓妈老粗布坊”经营者孙艳丽,山东潍坊人,在山西经营粗布多年,可以说是“山东粗布在山西的一个缩影”。
因为自己的一个亲戚2003年就开始做老粗布生意,所以孙艳丽对山东粗布发展较为在行。她说,仅在山东滨州市,就有粗布小企业上百家,竞争非常激烈,他们没有广告投入,只有不停地跑订单找市场,而政府也会不定期扶持,拨款以供扩大规模。
“发展成了一定规模的市场,全国各地都去进货,而且有一些公司专门做品牌,然后让山东粗布小企业贴牌生产。只要有钱就赚,不拘泥于高档低档,市场需求就是订单。”孙艳丽认为,和山东粗布企业比较起来,“山西粗布没有做成气候”是主要原因,而且“广告以及其他行政性支出庞大,政府扶持薄弱,定位上没有向大众开放。”
尽管山西粗布企业不屑于“山东粗布的作坊式生产”,但市场这扇大门,究竟如何敞开,还需山西手工粗布从业者沉思。
本报记者 高辉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