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暗访记者：期待“失业” 不再举办3-15晚会

    来源：法制晚报

    所谓“老虎屁股摸不得”，但就有这么一批人，为揭露侵害消费者权益的事件，不畏艰险，深入虎穴他们就是暗访记者。

　　在昨晚举行的央视3·15晚会上，苹果手机、大众汽车、周大生等知名企业被“点名”，观众正是通过央视暗访记者的镜头，了解了商家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晚会直播进行中，记者采访了其中几位暗访记者，他们为本报读者讲述了暗访背后的辛苦和惊险。

　　他们希望越来越多的消费者站出来，不向假恶丑低头；他们盼望有朝一日商家都能遵纪守法；他们最大的心愿却是能“失业”，不再举办3·15晚会。

　　对话主角

　　如果说维权报道是一场战争，那么这场战争的决定力量是消费者。

　　昨晚的3·15晚会上，多款大众汽车的DSG变速箱问题让消费者震惊。负责该报道的是央视一位有7年暗访经验的记者吴军，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今年与往年最大的不同是“我们得到了越来越多消费者的支持，他们敢于站出来说话、敢于在电视上露脸，有些人还不是为了自己，他们是真正的斗士。”

　　而前些年，吴军曾不止一次被爆料人“放鸽子”，更有甚者，会有爆料人利用记者的报道要挟厂家，一旦达成目的就立马闪人，甚至把记者出卖给相关厂家……

　　关注汽车题材多年

　　曾被消费者当枪使

　　FW：大众汽车这个选题准备了多久，每年都有相关报道吗？

　　吴军：我关注汽车方面的问题已有三四年了，大众汽车这个选题是从去年3·15开始的，当时有关大众汽车DSG变速箱的投诉特别多，具体的采访和拍摄是从今年2月份开始的。今年是第一次播，前些年因为大部分消费者都不愿配合，报道证据不足就绝对不能播出。

　　FW：他们是受害者，为什么还不愿站出来？

　　吴军：每个人的考虑都不一样，前些年很多消费者的说法是：我投诉了，要采访你们自己去联系厂家。一旦消费者不愿意站出来作证，这个事情就没法弄了。

　　记得有一年我去南方某个城市采访一位车主他那款车有很严重的问题，上飞机前说得好好的，下飞机就联系不上人了。还有一年去扬州，那个车主特别热情，请我们吃饭，还陪我们去4S店暗访。但第二天要采访他的时候，没影儿了，劝了半天他才回过来一条短信：“我受到威胁了，不能配合你。”

　　而这些情况都还算好的，有些比较极品的一类人，他们早就设计好了，就是要利用记者采访威胁厂家，一旦厂家给他一些好处或者达成了他的目的，他立马就把记者给出卖了。这类人就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

　　FW：遇到这样的情况是不是感觉很悲愤？

　　吴军：就是感觉到很沮丧。怎么说呢，前些年的消费者比较软弱一点，敢来投诉不敢接受采访，主要是怕打击报复。这就好比你被人打了一顿、头破血流，连老师都不敢找，就算老师站出来为你做主你也不敢吱声。

　　受害者勇敢站出来 没有人和商家妥协

　　FW：今年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吧？

　　吴军：今年很给力。这个采访能成功，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广大消费者勇敢地站了出来，有些人4S店已经答应给他换车甚至给很多额外的好处，他们都没有妥协，他们不是在维护自己一个人的权利。还有一些人他本身不是这个车的车主，也一直坚持参与维权，这使我们看到了希望。

　　FW：这次一共去了哪些城市、采访了多少个车主？

　　吴军：除了北京，我们还去了天津、南京、上海、杭州、扬州5个城市，原本打算还要去福州和广州的。一共大概有20来个人接受采访，基本都愿意出镜。有些车主遇到的问题特别典型，说得也特别好，但因为片长限制，不能全播出来，但我要向所有的消费者致敬。

　　FW：那4S店呢，去了几家？你们以什么身份去的，有被发现过吗？

　　吴军：上面说的那几个城市，每一个城市的4S店我都去了。具体的采访技巧我就不说了，要不以后就没法干活了，但我们做了充足的准备，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FW：这次的报道比较顺利，但是你们遇到的最大的困难在哪里？

　　吴军：是厂家的回应。我们希望能和厂家进行面对面的采访，但厂家对消费者的唯一窗口就是4S店，而4S店的回应都是千篇一律。

　　FW：报道3·15这么多年，你对消费者有什么建议？

　　吴军：最想说的是，大家不要集中在3·15之前几天才打投诉电话，任何媒体都来不及去做大量的采访调查。一定要提前两三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和节目组取得联系。

　　当然我们还是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消费者站出来，和我们一同战斗。

　　十多天没离开剧组 节目素材百里挑一

　　FW：今年你的报道的片长是多少？

　　吴军：6分41秒。原始素材大约拍了六七盘带子，每盘带子一个小时，加上至少三四个小时的暗访素材，一共得有10多个小时吧。

　　FW：从10多个小时的素材里面挑出6分多钟，绝对是个体力活。

　　吴军：确实很辛苦，反正从3月初回到北京，我们每天都呆在剧组里面，最近半个多月我都没离开过剧组大院。

　　FW：剧组在什么地方？

　　吴军：这个我不能说，说了就该被炸弹袭击了！（笑）

　　FW：片子改了多少次？

　　吴军：大改有10来次吧，小改就数不清了，从3月初回来就在不停地琢磨、反复修改，一级一级的领导看，几乎每看完一次就要修改一次，台长审完是3月12号，然后播出前一天还在改带子。不光我们，几乎所有节目都是这样。

　　更多案例

　　老记者6年多次历险 保证“三到”才能播出

　　暗访记者老姜，参与3·15晚会6年，暗访是他每年必会参与的工作，昨晚曝光的苹果手机售后、早前曝光的惠普笔记本等案例均出自他的手笔。

　　着装朴素、笑容憨厚的他却言辞犀利，他告诉记者，从一条新闻线索到成为能在央视3·15晚会播出的专题片，要求格外严格，不仅要“看到”、“听到”更要“拍到”。

　　为了调查苹果手机的售后问题，老姜先去了天津的一家苹果维修店，在询问过程中，每次说到关键处，店员就会被其他人叫走。在中关村暗访的时候，来来回回去了三次，老姜也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不过，最终还是让老姜“拍到”了关键信息。

　　暗访中总有惊险的一幕发生。一次老姜和同事去探访某品牌热水器的工厂，他们伪装成西安来的客商，没想到接待方恰好就有负责西安片区的负责人，一聊细节，对方就起了疑心。老姜身上携带的暗拍器也差点被对方发现，为了保证之后的安全，老姜他们只好找了理由立刻离开。

　　说起暗拍器，老姜说不能向记者细说，“总共算下来，有五六种设备可用。为了符合我们伪装的身份，我们会携带更合理的机器在身上。”

　　老姜的同事老蔡，则向记者讲述了他暗访过程中的一次真实经历。

　　“每次去暗访，我都会先观察地形，挑选顺光的位置悄悄拍摄，但那次去了后，人家已经等候在那里，只给我留了唯一的一个位置，有点像审讯室犯人坐的位置，而且还是逆光。”老蔡笑着回忆道，“现在想起来应该是镜头反光的缘故，人家一下子就警觉了，之前聊得好好的，到真拍的时候人家什么关键的都不说了，还带着敌意，我一瞅情形不对，就赶紧找了个理由跑了。”

　　现在说起这些，老蔡当个笑话，为此他还落下个“蔡跑跑”的外号，但如果身份暴露了，那可能发生的危险，谁也无法预料。

　　幕后支持

　　经过培训才会参与 投保额度达500万

　　长年与暗访记者相伴的，是危险与紧张，为了给记者们一个保障，3·15晚会总导演尹文告诉记者，央视每年都会为参与暗访、卧底报道的记者买保险。

　　“保险最高可能会有500万赔偿额度，但这只是一种保障。我们在做采访的时候会做好十足的准备，会有应急预案，否则不会让他们去。”尹文告诉记者，“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们在暗访时都会用假名，我们就会在平时冷不丁叫一下，看能不能及时反应，如果连名字都反应不过来，就谈不上暗访。”

　　如今商家、企业防备更严，有时为了采访成功也需要记者卧底。“尤其是南方的企业，招工的年龄都不大，所以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年轻人，今年我们分来了几个应届生，第一件事就是去卧底。为了能顺利完成，我们不仅要安排老记者随行接应，还要用几个月时间培训他们。”尹文说道。

　　暗访记者的工作蕴含艰险，那么收入会怎样呢？

　　据尹文和多位暗访记者介绍，收入由工资和绩效构成。“真的不比一般人高。驱使他们去暗访的就是成就感和正义感。”尹文说道，“如果能将那些昧良心赚钱的商家曝光自然是开心的，但如果只能看到却又拍不到，他们的心情也会很沮丧。”

　　最后，尹文向记者说道，“实际上，我们都盼着有一天能‘失业’，如果所有商家都能做到诚实守信，遵纪守法，我们的3·15晚会也就没了，大家的消费环境真的好了，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尹文笑道。

　　本版文/记者 喻德术 赵振宗

　　（文章中的暗访记者均为化名）

　　在央视播出的这些商家的现场镜头，出自暗访记者的拍摄

　　翻拍/记者 刘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