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赵锡永行骗多地 曾露身份破绽未引重视

2012年11月3日，“收获金秋”投资昆明年会签约仪式，“国务院政策研究室赵锡永司长”发言。

    今年“三八”妇女节这天，国务院研究室下发一份震惊云南官场的文件：一个名叫赵锡永的男子冒充国务院研究室司长、“副部级巡视员”在云南调研。

　　58岁的辽宁沈阳籍男子赵锡永，2008年还是一介平民，但从2010年开始，他“官运亨通”，从一名“研究员”蹿升至“副部级巡视员”，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公务员职务级别。

　　梳理赵锡永过去两年的“仕途”不难发现，这本该是一场早该被识破的官场骗局。

　　但赵锡永通过自身那套上位逻辑，在组织机构最为庞大、复杂的官场面前非但没有露馅，反因各级地方官员的陪衬让“钦差”身份进一步得到认同。

　　截至目前，尚无信息披露国务院研究室，以及云南方面曾经接待过赵锡永的各个部门去报案。

　　赵锡永的真实身份也依然成谜。

　　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院长曲新久接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采访时表示，根据我国法律，任何个人冒充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在社会上行走，并且谋取某种利益，不管是财产还是其他的好处，均构成了招摇撞骗罪，可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如果情节严重，比如谋取了较大的财产利益，或多次冒充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等，可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早报见习记者 谢寅宗 发自云南

　　从今以后，赵锡永再也不是昆明云内动力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云内动力）的欢迎对象。

　　曾经，赵锡永被这家上市公司奉为上宾，并聘其为发展顾问。但今年3月15日这天，云内动力解除了对他的聘用，此时赵锡永在云内动力任职尚未满一年。

　　聘用与解除，与赵锡永的身份变化有莫大的关系。

　　“钦差”有假

　　云南省人民政府以“特急”文件形式，将国务院研究室的文件转发到各州、市、县政府，并要求各级政府“提高警惕，谨防上当受骗”。

　　云内动力办公室主任孙灵芝3月18日下午在接受早报记者采访时说，赵锡永与云内动力结缘于2012年4月昆明召开的一个“乘用车”方面的专业性会议，赵锡永以国务院司长的名义出席会议。

　　会上，赵锡永作了关于柴油发动机未来前景的主题演讲。作为生产柴油发动机的云内动力，对此特别感兴趣。

　　“领导听了他对这方面的看法，觉得还行。”孙灵芝说，公司高层在会后就找了赵锡永，“他（赵锡永）拿了一张名片给领导，有写司长什么的。”此外，在云内动力的邀请宴会上，赵锡永还表示，他曾在华晨金杯担任过老总。

　　孙灵芝说，抛开身份不讲，赵锡永在柴油机方面比较熟悉，也能讲点。另外，就是希望和他沟通，看看轿车柴油化有什么新的消息，对公司的发展、规划提点建议。这些建议对公司发展还是有些作用的。于是，公司就决定聘他为发展顾问。

　　不过，在赵锡永尚未提出太多发展建议的时候，国务院研究室的文件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声明就戳穿了他的身份。

　　今年3月8日，国务院研究室发给云南省人民政府办公厅的文件明确指出：“接到反映并从互联网上了解到，从去年年底开始，赵锡永冒充国务院（或国务院政策研究室）司长、副部级巡视员，在昆明、玉溪、澄江、通海等地区调研并发表言论。”

　　在接到国务院研究室文件的当天，云南省人民政府以“特急”文件形式，将国务院研究室的文件转发到各州、市、县政府，并要求各级政府“提高警惕，谨防上当受骗”。

　　3月14日，国务院研究室一名工作人员对媒体称，他们在互联网上看到相关信息，也在近日接到有人举报，之后才向云南发了函件。

　　3月15日,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办公厅也发布声明称，“近日，我中心接到有关方面反映，从2010年起，有一个名叫赵锡永的人冒充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身份，先后在湖南娄底，云南昆明、玉溪等地区活动并发表言论。”声明称，“我中心没有赵锡永这个人，此人也从没有参与过我中心任何研究课题或调研活动，他冒充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身份进行的任何活动都是非法的。”

　　孙灵芝说，在看到国务院研究室的文件后，公司召开办公会决定解除对赵锡永的聘用。

　　平民蹿升“副部”

　　赵锡永仅用2年多时间从一个研究员升至“副部级”，且突破了现行巡视员最高的职务级别正厅级。

　　1955年10月31日出生的赵锡永曾用名字赵希涌（系同一人，以下统称：赵锡永），辽宁省沈阳市于洪区人。

　　关于他最早的媒体报道是2008年，那时他还是一介平民，在香港宏基万国汽车有限公司任职。据公开报道资料：“辽宁省省长陈政高在广州会见拟到铁岭市投资的客商，香港宏基万国汽车有限公司拟与辽宁中益投资有限公司共同建设美国万国集团卡车底盘生产项目。……会见投资方代表赵希涌。”

　　赵锡永的平民身份变化始于2010年。这一年3月11日，北京宏基万国汽车有限公司与湖南金华车辆有限公司在北京签订合作协议时，再次现身的赵锡永摇身一变成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根据《国务院关于机构设置的通知》（国发〔2008〕11号），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是国务院14个直属事业单位之一，主要职责是研究国民经济、社会发展和改革开放中的全局性、综合性、战略性、长期性问题，提供政策建议和咨询意见。

　　同年10月11日，在辽宁省大连市参加由中国煤炭机械工业协会、中国煤矿煤城发展工委主办、沈阳北方交通重工集团承办的“2010全国煤矿机械与救援装备高层论坛暨新产品技术”时，赵锡永的职务又一次发生变更“国务院研究室司长”。

　　国务院研究室是国务院下属的4个办事机构之一。中国政府网在国务院研究室的简介中称，国研室主要承担综合性政策研究和决策咨询任务，“为国务院主要领导同志服务”。其主要职责包括负责组织或参与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重大问题进行调查研究和决策咨询，负责起草《政府工作报告》，牵头组织国务院重要会议的文件起草等。国研室内设8个正司局级机构，如秘书司、综合研究司、宏观经济研究司、农村经济研究司、社会发展研究司等。

　　在参加完“2010全国煤矿机械与救援装备高层论坛暨新产品技术”会后，赵锡永的名字在公开资料中消失整整一年。

　　直到2012年10月26日，他才再次出现。在由科技部、工信部及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支持，同济大学汽车学院与《汽车财经》杂志联合承办的“第三条路线2012年首届中国绿色柴油机产业发展论坛”上，赵锡永被邀请为嘉宾，此时他的职务变为“国务院研究室正司级巡视员”。会上，赵锡永做了《乘用车柴油化在中国的现实意义》演讲。

　　在同济大学露面一个月后，赵锡永到山东青岛一所幼儿园考察，此番青岛之行赵锡永的官职又有变化。据当时媒体报道：“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赵锡永部长、国家科技部葛守江处长、国际金融投资家联合会秘书长李言平博士等领导，莅临参观并指导工作。”

　　四个月后，他于2013年2月27日赴玉溪“把脉”玉溪经济社会发展战略时，媒体报道其为“国务院研究室司长、副部长级巡视员赵锡永”。

　　此时，有如坐火箭般蹿升的赵锡永仅用2年多时间就从一个研究员升至“副部级”，并在国务院的两个机构中不断变换职务，且突破了现行巡视员最高的职务级别正厅级。

　　身份破绽

　　赵锡永唯一一次在身份方面露出破绽，自称非国务院官员，但没引起重视。

　　赵锡永职务蹿升的背后也曾在身份上露出破绽，但都没引起重视。

　　与赵锡永打过多次交道的孙灵芝说，在被公司聘为发展顾问后，赵锡永需要每个季度到昆明提供建议，但每次到昆明时，他总是没有陪同，始终单独一人。孙灵芝说：“赵锡永在云内做发展顾问期间，公司还专门为抽调一个员工当他的秘书。”

　　即便如此，孙灵芝还是觉得赵锡永“长得像个领导的样子”。她说，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怀疑过这个看起来50多岁，操东北口音普通话的赵锡永是冒充的领导。

　　见过赵锡永的云南通海县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钱彦勇也说：“赵锡永看起来像（领导）那么回事。”钱彦勇还记得赵锡永在通海考察蔬菜基地时说的那番讲话：“要把通海蔬菜发展起来，做大做强，做到全国知名。”

　　虽然孙灵芝和钱彦勇等外人并没有对赵锡永的身份产生怀疑，但赵锡永去年10月26日在参加同济大学举办的“中国绿色柴油机产业发展论坛”时，在互动环节不慎自曝身份。

　　当时以“国务院研究室正司级巡视员”身份出席论坛的赵锡永，在被主持人邀请回答问题时，赵锡永首先对自己的身份进行了纠正。

　　他说：“实实在在跟大家说，我是不便于在这个场合出现的，因为我不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工作人员），也不是工信部和发改委（工作人员）。”

　　而后，赵锡永表示：“我们是给领导当秀才的，给领导写文件的，所以这十几年我一直在研究国家战略，特别涉及到汽车。”

　　这也是目前为止所有公开信息中，赵锡永唯一一次谈论自己身份时露出破绽，但没引起重视。

　　上位逻辑

　　先以专家身份参加重要会议，结识官场和企业界高层，随后被聘为顾问，再以假身份赴各地调研。

　　除在同济大学发生意外自曝外，赵锡永在其他地方则表现得游刃有余，特别是在官场，形成一套官场骗局逻辑上层路线，并贯穿他过去两年多时间。

　　2010年3月11日，赵锡永首次以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身份登场，参加湖南金华车辆有限公司与北京宏基万国汽车有限公司合作协议签订仪式时，同时出席会议的有时任全国工商联副主席孙安民，湖南省时任副省长甘霖，娄底市市委书记、市长等官员。

　　一个月后，赵锡永即开始到娄底活动，并被聘为娄底经开区经济顾问。

　　在进入云南官场时，赵锡永用了和湖南一样的手段。

　　2012年4月，他在昆明参加行业会议结识昆明重点上市企业云内动力高层，并被聘为云内动力发展顾问。

　　随后，在2012年11月4日，受云内动力邀请，赵锡永出席昆明市委、市政府主办的“2012收获金秋”投资昆明年会，出席会议的领导包括云南省省委常委、昆明市委书记张田欣、昆明市时任市长张祖林等。

　　同年12月14日，原昆明市长张祖林调任玉溪市委书记。

　　在张祖林履新不到三个月时间，赵锡永便率领专家组赴玉溪市“把脉”玉溪经济社会发展战略。

　　通海、澄江两地官员在接受采访时说，赵锡永在赴这两地调研前，玉溪市政府办公室曾提前一天下发接待书面通知。一位曾收到文件的官员透露，通知内容主要是“有国务院的官员要来调研，要求两县做好接待工作，并附有随行人员名单”。

　　无奈与反思

　　当赵锡永被国务院研究室揭发是假扮国务院官员后，云南涉事企业、政府都声称没有受骗，更别提报警。

　　赵锡永这个“假钦差”引出的官场骗局风波，让基层官员觉得可笑的同时，他们也在反思、总结为何这么明显的骗子能够在官场游刃有余。

　　澄江县一位官员余仁（化名）说，赵锡永这次能在玉溪通海、澄江活动，问题主要还是出在上级部门。

　　余仁说，赵锡永到了玉溪市，有市里主要领导陪同调研。到通海、澄江考察时，又有市领导陪同，基层官员听从上级安排做好接待工作，根本不可能去怀疑领导身份的真实性。“如果非要去怀疑，只会让领导觉得不懂规矩。”

　　同时，领导下基层调研，也不会出示证件，就算对高级领导产生了怀疑，基层也只能向自己的上级求证，不能越级求证。余仁说，如果上级把好关，在第一道关口就查清调研领导的真实情况，像赵锡永这样的骗子就不会有行骗的空间。

　　更让人费解的是，当赵锡永被国务院研究室揭发是假扮国务院官员后，云南涉事企业、政府都声称没有受骗，更别提报警。

　　据孙灵芝讲，赵锡永在被聘为顾问后，云内动力要为他提供报酬。对于赵锡永的具体待遇情况，孙灵芝的回答则是“不清楚”。

　　依《刑法》“招摇撞骗罪”的立案标准“冒充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进行招摇撞骗的，应当立案”只要行为人冒充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进行招摇撞骗，原则上就应当以犯罪论处，进行立案侦查。

　　但是，在国务院研究室“打假”文件下达一周后，“假钦差”赵锡永仍能在3月15日通过安检，乘坐飞机从北京前往上海，这是继今年2月份后赵锡永的第二次上海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