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不堪病痛寻死 丈夫推她下河堤致死获刑5年

　　一起夫妻伤害案始末

　　这是一起让人听起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刑事案件静宁县农民贾正武将妻子推入黄河河堤下致死，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

　　案发前的7年时间里，贾正武的妻子张小军身患强直性脊柱炎，病情不断加重。7年来，他悉心照料妻子，不惜变卖家产四处求医，然而妻子病情却越来越重，以致瘫痪在床，连吃饭都不能自理。

　　绝望的妻子表示不想活了，要求丈夫将她推下黄河寻求解脱。2011年4月21日，贾正武将妻子推入黄河河堤下……

　　贾正武向警方交代：自己杀害了病重的妻子

　　2011年4月22日清晨，正在兰州黄河堤上晨练的市民杨家验发现河床上有一个整齐的石堆，石堆的缝隙里，隐约可以看到一只手。

　　老杨壮着胆子再看下去：旁边有一辆轮椅，石堆里有一个人！

　　随后赶来的警察发现，石堆下是一名中年女子，已经死亡。

　　死者身上整齐排列的石头，让办案人员很是奇怪。如果女子是自杀，身上是不会压满石头；如果是他杀，将石头摆放得如此整齐又意味着什么呢？

　　目击者杨家验再次提供线索：事发前夜他看见有一个男人推着一个女人在河堤上散步，两人有说有笑。“他们来回溜达了好久。”

　　此刻，一名叫做贾正武的人报案称，自己外出购物，回来后妻子张小军不见了。他还再三强调，妻子行动不便，外出需要坐轮椅。对比后发现，在黄河河堤上死亡的人，正是贾正武的妻子。

　　警方仔细观看沿途监控录像后吃惊地发现，案发当日推着张小军的人，正是贾正武。在警方的再三追问下，贾正武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向警方交代，杀害妻子张小军的人正是自己。

　　据办案民警了解，两人感情很不错，丈夫也是一个本分、老实的农民。在这个前提下，他杀死自己的妻子，让人感到不可理解。

　　他曾变卖家产带着妻子不断求医问药

　　贾正武，家住静宁县。1994年与张小军结婚，2004年，张小军被查出患有强直性脊柱炎等骨关节疾病。

　　贾正武说，妻子的腿、腰、各骨头都疼。最厉害的时候，疼得人只能躬着身子。见妻子痛得厉害，贾正武便开始带着妻子四处求医。可是病情未见好转反而更加恶化，张小军瘫痪了！

　　这让贾正武始料未及，瘫痪在床的张小军更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小军的手指关节逐渐变大变形，脊柱扭曲，疼痛也在逐渐加重，张小军只能整天躺在床上，就是翻身都会感到刺骨的疼痛。静宁、天水、武威……七年来，贾正武带着妻子不断求医问药。然而，疾病非但没有减轻，到了2010年，张小军的双手关节继续病变，就连吃饭都无法自理。

　　2011年3月，贾正武一狠心，卖掉了家里的农用三轮车，惟一的耕牛，土豆，以及其他能变卖的东西，东拼西凑了一万八千元钱后，带着妻子来到省城兰州。

　　贾正武说，看着妻子每日疼痛不堪，他要咬牙把病彻底治疗一下。

　　临行前夜，张小军独自坐在自家床头哭泣。她问大儿子小新，家里的农药放在哪里？懂事的小新立刻明白母亲的意图，哭着说：“要农药干嘛？这次出去一定可以治好病。”张小军说：“这次去兰州治病，治好就回来，治不好就不回来了。你要好好学习，照顾好弟弟。”

　　被疼痛反复折磨后，张小军对于自己的病痛治愈已不抱任何希望。

　　先后在兰大二院、省中医院住院治疗一个多月后，病情依旧没有好转。兰大二院疼痛科医生告诉记者，根据张小军当时的病情，由于耽误太久，已经到了重度病变，纠正、改善及治愈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被疼痛折磨不堪的妻子要求丈夫将她推下河堤

　　出院后，贾正武带着妻子租住于兰州市城关区南面滩。按照贾正武的说法，他打算一边打工赚钱一边给妻子继续治疗。他说：“从家里带出来1.8万元钱住院时已经全部花光了，这7年包括借的钱，加在一起有10多万元。”

　　贾正武和妻子租住的房子，位于兰州的一个城中村，一间不足五六平方米的小屋子，里面除了一张用砖头垒起的木板床之外，什么也没有，每月的租金180元。每天早上贾正武照顾完妻子之后，就外出打工。

　　贾正武回忆，滞留兰州20多天后，妻子张小军表示活着很痛苦。“我把家里的钱都花完了，病也不会好了，我不想活了。”

　　2011年4月21日早晨，天气不错。贾正武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张小军外出散步。其间，张小军提出将其推下河堤的想法。贾正武说，自己不忍心这么做。

　　那一天，两人沿着黄河一路走一路说。张小军最后告诉贾正武，等把她推下河，记得要拉回老家。

　　在滨河路河堤上的一个小时，对于贾政武和张小军而言，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小时。妻子要求解脱，丈夫下不了手。贾正武告诉记者，“我想推她回去，但是轮椅刚一掉头，她就大声哭泣起来，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在河堤上折腾了三四个来回。这时天快黑了，她的病又开始发作了。”

　　“我知道，她很疼。”疼痛让张小军在轮椅上蜷作一团。“我的精神也崩溃了。”

　　沿着河堤，贾正武闭上眼睛，将轮椅推了下去。

　　为什么要在张小军身上砌满石块？

　　贾正武说：“我怕河水把她冲走，我要带她回家。”

　　儿子给法官写信，恳求法庭对父亲轻判

　　从静宁县驱车将近2个小时就到了李店镇阴坡咀村，贾正武的家就在那里。

　　贾正武兄弟四人分家之后，母亲一直跟着贾正武生活，这个原本5口之家，现在只剩下70多岁的老母亲和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张小军生前的房子里有一个土炕，一个柜子，外加一把椅子。

　　村长郭顺卯说，虽然张小军病了7年，但是在村民的印象中，夫妻俩很少吵架，有事都是贾正武顺着妻子。“两人感情很好，张小军生病这些年，贾正武一直在身边照顾，端饭，拿药……”

　　村长说，考虑到贾正武家的特殊情况，村里还给他们家申请了一类低保，人均每月100元钱，后来涨到134元钱。除了低保，贾正武家还参与了农村合作医疗。

　　静宁县农村新型合作医疗办公室提供的资料显示， 2006年，静宁县开始推广农村合作医疗，从2008年1月份开始到2011年4月，张小军总共住了4次院，住院总费用是27940元，新农合报销了16103.97元，报销比例为57.7%。由于强直性脊柱炎并未纳入甘肃省农村大病救助疾病范畴，意味着张小军再无其他救助渠道。

　　大儿子小新在县城读书。对于家庭惨剧的发生，小新几度哽咽。法庭开庭审理贾正武案件前，小新专门给法官写了一封信，信里恳求法庭对贾正武轻判。“我已经失去母亲，不想再失去父亲。”

　　律师含泪辩护：他对爱妻一直积极治疗，建议从轻量刑

　　2012年10月，贾正武案开庭审理。律师含泪辩护：当情与法发生冲突时，我们当然不能因为同情就背离法，但在量刑方面可以综合被告人的一贯表现、人身危险性、主观恶性、犯罪的社会危害性、家属的谅解等，作出更符合人性的判决。鉴于被告人对爱妻一直积极治疗，建议从轻量刑。

　　2012年12月底，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贾正武案作出一审判决，法院认为：被告人贾正武在其妻张小军长期患重病难愈，不堪忍受病痛及拖累家庭，曾有轻生意图的情况下，将张小军推入黄河河堤下，帮助被害人结束生命，导致张小军最终身亡，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被害人患病多年并曾产生轻生念头，念及被告人对被害人生前能够尽到扶养义务，其犯罪动机确有值得宽宥之处，主观恶性相对较小，人生危险性亦相对较轻，可酌情对被告人从轻处罚。法院判决：被告人贾正武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

　　判决后，贾正武说，现在我很后悔，但是没办法。我希望能早点回家，我欠别人的钱要还，孩子还小。

　　记者手记 愿悲剧不再上演

　　将妻子张小军推下黄河堤岸致死的是和她感情不错的丈夫贾正武，贾正武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这是一个人的绝望，更是一个家庭的悲剧。

　　在广大农村，由于缺医少药，农民生了病，往往不是“扛”、就是“拖”，结果小病成了重病、大病，甚至很多时候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给自身和家人造成终身的遗憾。张小军患的是强直性脊柱炎，据专家介绍，这一类的风湿病由于其诊断的专业性非常强，所以一些特殊检查在绝大多数医院不能普及，导致患者得不到及时有效治疗。

　　除了越来越重的病情给患者带来的痛苦无休无止，无法承受的高额治疗费用也是这出悲剧发生的主要原因。贾正武给妻子治病的费用来源很简单：四处借钱和变卖农产品。7年多来，举债十余万元治病却未能治愈，这无疑会让一个缺少经济来源的贫困农村家庭陷入巨大的恐慌。

　　据了解，在卫生部监测的27项医改指标中，我省有6项位居全国首位，另有11项居前10名，综合排名位居全国前列。虽然我省的医保政策已使多数人受益，然而，像风湿、强直性脊柱炎等这类慢性疾病并不在大病救助的范畴之内。

　　甘肃是风湿病高发地区，曾有风湿病专科门诊做过统计：全省有大约500万人患有各种各样的风湿病。如果没有有效的医疗援助体系，一个农村家庭很难支付高额的治疗费用！并不只是贾正武一家会遇到这样无助的难题。

　　令人欣慰的是，此次采访即将结束时，记者获悉， 2013年卫生部将肺癌、胃癌等20种疾病全部纳入大病保障范畴，除了提高报销标准，困难农民还将额外得到15%的民政医疗救助基金。逐年提高的报销比例，不断修改的大病救助目录……随着我国医疗保险制度的不断完善，惟愿贾正武一家的悲剧不再上演。(伏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