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慧上诉被驳回：我现在有自由 但没有公平正义

唐慧（中）与代理律师（左）接受媒体采访

　　见习记者 周慧

　　实习记者 丁壮 湖南永州报道

　　4月12日，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外，聚集着大量人流。三年前，唐慧像那些上访者一样，想找到愿意关注她遭遇的人。三年后，经历过劳教的唐慧，成为舆论焦点，她对永州市劳教委提起行政诉讼，要求其书面赔礼道歉，和两项共2463.85元的赔偿。

　　开庭前，唐慧问律师胜诉的可能，她的代理律师之一斯伟江说：有40%的可能性。开庭前，斯伟江向本报记者分析，道歉的可能性不大，赔偿或能部分满足。宣判后，斯表示，对结果很失望。

　　“宣判前，法警走到她两边，我就知道结果了。”斯伟江说。最终，法院驳回唐慧的全部请求。外界高度关注唐慧因上访被处劳教的经历，也希望由此洞悉劳教制度改革的方向。

　　2006年，唐慧时年11岁的女儿，被拐骗强迫卖淫三个月。此案一审未对相关警务人员涉嫌渎职进行公诉，当时仅对当事警察予以行政处分。唐慧一直以警方涉嫌渎职包庇上访。直到去年8月2日，永州劳教委以扰乱秩序等为由，决定对其劳教一年零六个月。8月10日撤销劳教，理由是“出于人文关怀”。唐慧认为永州劳教委的劳教决定违法，对其提出行政赔偿。

　　就当初“撤销”是否因劳教决定的程序或实体部分存在“违法”因素，本报记者采访了永州劳教委的代理律师肖志雄，他表示，此属行政行为明显不当，并不违法，具体缘由已在法庭上陈述。

　　“关怀”？还是“违法”？

　　8点50分，唐慧和母亲等4名亲属抵达法院。唐慧一家是永州零陵区城郊农民，她个子不高，平常声音细小。据其丈夫介绍，在女儿案发以前，唐慧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家里来客人从不上饭桌。

　　此时的唐慧，已经是一个人上访近6年、被拘留和劳教过，并能在数十家媒体镜头前谈吐清晰的女人。永州市零陵区宣传部的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你们没见过唐慧上访的样子，她只是在记者面前保持理性。

　　代理律师之一斯伟江，从北京、上海到长沙，辗转到永州。斯伟江说，希望给劳教制度“一个光明的尾巴”。另一位律师徐利平，提前一天连夜赶至永州。两人免费代理此次上诉。

　　据永州中院方面透露，此次庭审容纳了约72人。唐慧一方的律师称，法院对外一共发放了32张旁听证，唐慧及家属拿到5张。少数媒体获得旁听证。

　　唐慧诉永州市劳教委案已为公众熟知。2012年8月2日，永州劳教委以“扰乱社会秩序多次，被行政处罚后仍不悔改，继续无理取闹，闹访、缠访，严重扰乱了单位秩序和社会秩序”为由，决定对唐慧劳教一年零六个月。

　　据此前媒体报道，唐慧被劳教的相关舆论，引起了湖南省委高层关注。8月10日，唐慧劳教决定被撤销，永州市劳教委在《行政赔偿决定书》中表示，“虽然撤销了对唐慧的劳动教养决定，但其撤销的理由不是基于劳动教养决定的违法性，而是出于人文关怀。”

　　唐不接受“扰乱社会秩序”的定性，坚持要“劳教委做错了事，要认错”，不认同“人为关怀”的说法，遂对永州市劳教委提出起诉，要求行政赔偿，包括书面道歉，及侵犯人身自由的赔偿金1463.85元，精神损害抚慰金1000元。

　　庭审过程中，双方交锋激烈。被告方永州市劳教委认为，被撤销的决定是不违法的。被告承认具体行政行为明显不当，但并非违法。当时决定文书中称“可以不予劳教”，“可以”一词表明有适度的裁量权，而非违法。

　　唐慧方面则认为，永州劳教委的劳教决定是违法的。相关文书被撤销，被告却不承认其违法性。且行政复议法第28条，没有以人文关怀为标准撤销行政行为。撤销的行政行为就是违法行为。

　　唐慧的代理律师还说，唐慧的上访行为不承担法律责任，如果基于人文关怀撤销劳教决定，决定劳教唐慧的时候为何没有考虑人文关怀？唐慧的上访行为是迫不得已。唐慧因劳教遭受劳教的事实客观存在，而且身心受到损害，具备国家赔偿的条件。

　　永州市劳教委的代理律师肖志雄，对此判决的评价为，合法性和适当性是两个问题。行政复议是撤销了劳教决定，“但行政复议可以对劳教行为的合法性审查，也可以对其适当性进行审查，我们认为之所以撤销，是认为其适当性有问题，而不是不合法。”

　　对于原告提出的索赔要求，肖志雄则表示，根据相关法律的规定，具体行政行为违法而且造成损害，才会进行赔偿。“如果合法的话，就不存在赔偿的问题。”

　　“后劳教”生活

　　唐慧被劳教委放出以后，生活似乎一直没有恢复平静。唐家位于零陵区城郊，在一幢小型楼房里。女儿已经常年寄居在不同的亲戚家，现在距永州6小时车程外的地方上高中，家里很是清冷。桌子上除了女儿小学的课本，就是上访材料。打包好的蛇皮袋，和被子，在靠门口的屋子里。

　　“我现在有自由，但是没有公平正义。”唐慧说。唐的丈夫，不需要去“上访”或“上诉”，因此很少出现在媒体镜头前。唐慧说，“家里不能没有人挣钱。”

　　唐的丈夫说，他劝过两次妻子，不让她继续“出去”，每次唐慧出去，他晚上都担心，睡不着觉，最长一次，唐慧37天都没有回家。

　　有一次，唐的女儿给她发来短信：我一直在关注我们的案子，每次看到心里都不舒服，一个人去喝酒。而唐家的墙壁上，一直贴着“一旦下了决心，不留后路”。

　　审判有可能还不会成为终点。4月12日16点，唐慧和律师等再次回到法庭，等候法院方面商议庭审结果。近17时，一位最先从庭审现场出来的中年男人，对候在庭外的人士宣告，“全部驳回”，尔后叹息离开。

　　几分钟后，唐慧缓缓走出安检通道。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我没有文化，我是对的，就是对的。”唐慧嗓门开始大了起来。“我还要去北京，不管多艰难，我都要走上这一步，……我也不后悔。”

　　“唐慧们走进了一个圈，从各级政府到北京，最后还是会被送到县里。他们的人生就在这一个圈子里轮回，没有终点。”斯伟江说，他说，此行的目的之一，是想劝下唐慧，走法律程序，然后回归正常生活。

　　“不告（劳教委），我的人生好多了。”唐慧说，“但我是对的，就是对的，只要公平正义在，我就没错。”

　　唐不会上网，能写的字不多。当亲戚告诉唐慧，劳教制度可能会被废止时，她很高兴地觉得，这和她的抗争“可能有一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