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顶起门框 从两臂宽的裂缝中救出姐姐(图)

　　摊开县域地图看，从雅安市雨城区中里镇到位于震中的芦山县龙门乡，公路是一个几近完美的半圆弧，驱车需要两个小时。但在龙泉村村民口中，“其实就在山对面”，他们将遮挡的群山统称为“龙门山”。

　　几十年前，通过一条小径甚至可以直接翻山而过，步行也用不了1个小时。也正因为这样隔山相望的亲近距离，当4月20日芦山地震来袭时，同样位于断裂带上的中里镇也难得完卵。

　　4月22日天光未亮，雨雾蒙蒙。记者来到隐于山峦合抱的中里镇灾情最严重的龙泉村，将记者团团围住的村民之中，有人因一瞬间痛失三位亲人而泣不成声，有人修房借的债还没还完，房屋已毁于一旦，也有人已在一张挤了15人的床垫上度过了两个不眠之夜。

　　房子一下子垮了压倒祖孙三代

　　从雅安市区出发，途经大熊猫基地碧峰峡，沿途皆是树木葱茏的生态美景。公路依河而建，依次穿过下里镇、中里镇，再抵达四川十大古镇之一的上里镇。若不是这场地震在途中留下诸多伤口与灾难记号，穿梭于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碧绿山峦，让人错以为这是一处安宁避世的桃花源。

　　这些灾难记号包括：瓦片砸落后遗留的破碎屋顶、彻底倾斜的木质门框、被地震波拱起又陷落的水泥地、自发搭建或民政发放的临时帐篷……

　　还有那些提起地震伤心落泪的村民，其中最痛苦的一个便是杨善平，瞬间失去父亲、弟弟和侄子的他惊魂未定，还没有时间和精力操办葬礼，只能穿上一身素服传递悲伤。

　　如今，弟弟杨善兵的房屋已经完全垮塌，所有梁柱都化作废墟。 “房子是一下子倒掉的，我父亲就在檐下，只跨了一步，人就没了。 ”说到73岁的老父，杨善平以袖拭泪。

　　某种意义上，这一天对于他的父亲来说，或许还是幸运的。因为他没有亲眼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与只有4岁的 “命根”孙子，在以秒计算的时间内也随他而去。

　　从现场看，杨善兵垮塌的房屋水平方向夹于大哥杨善平和二哥杨善庆的房屋中间。如果从宗族风俗眼光来看，相当于是三栋房屋中的“正房”，也可从侧面看出父亲对这个四十岁才得来的老幺的偏爱。

　　“才30多岁的弟媳妇在楼下压了9个多小时，被消防和村民一起救出来了，全身骨折，送到雅安医院，医院都不敢收，连夜就送到了成都华西医院养伤，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伤。 ”杨善平调整情绪后告诉记者。

　　但很快，他的情绪再度失控。“我们都不敢告诉她，孩子已经没了，怕她受不了刺激，她问我们孩子好不好，我们只能瞒着说很好很好。 ”

　　记者在采访中，始终未见二哥杨善庆露面，他虽然大难不死，却也在地震中手臂骨折。 “不久前，老二的妻子刚动完手术，手里提不动东西，这家人太惨了。 ”

　　话音未落，杨善平转身而去，消失在菜田一栋小屋的背后，再也没有转过身来。记者甚至来不及组织语言安慰这个失去三位至亲的灾民。现在，他的人生也像是那栋夷为平地的房屋，留下了永恒的缺口。

　　妹妹从两臂宽的裂缝里将姐姐拉出来

　　相比杨善平一家的不幸，唐朝福的三个女儿都大难不死。她的房屋紧挨着杨善平家，原先厨房位置的一面墙已经彻底塌陷，早就看不出灾前的结构与形状，只是从连接处一扇尚且残存的木门可以看出，这栋两层高的楼房被震垮了三分之一。

　　唐朝福最感激的就是这扇木门，地震发生的刹那，随着轰隆巨响，这扇木门也被震得变形，可坍塌的门框却恰好留下了一道两臂宽的裂缝，而她的两个正在厨房玩耍的女儿，就从这条裂缝中逃出。

　　“我们在厨房里找东西吃，突然灯晃了两下就灭了，我听到哗哗的声音，一面墙就倒了，我看到门那边还有一道缝，就先钻了出去，但是姐姐胖，钻不出来。 ”唐朝福的小女儿告诉记者。

　　为了让姐姐顺利脱险，妹妹用纤细的肢体用力掰动垮塌变形的门框。 “我拼命掰，掰不动，我就又用脚撑住一条框，用背抵着另一条框，想把门框撑开，最后姐姐终于被我拉出来了。 ”

　　记者在唐朝福残存的房屋看到，铺有马赛克的外墙上随处可见筷子粗细的狰狞裂痕。万幸的是，她的大女儿虽然当时正在二楼睡觉，却奇迹般被地震波震下楼梯，得以生还。

　　和罹难的杨善兵家一样，唐朝福的房屋也建在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 “2008年之前的房子，只要经济允许，很多家都加装了防震柱。像杨家三栋房子，就只有小弟那栋是后建的，没有防震柱，一震就垮了，谁都没想到第二次大地震来得这么快。 ”龙泉村五组的组长对记者说。

　　据记者了解，汶川地震时，龙泉村的灾情不算严重。 “现在我们的衣服都还在楼上，不敢上去拿，楼梯都是歪的，再也经不起余震了。 ”听说昨天芦山发生5.4级余震，60多岁的村民王正兴心惊胆颤。

　　他的家位于村口，从古色古香的风格看，房屋已有些年头。房屋二楼挂着两块对称的匾额，墨汁色泽的亮暗透露出不同的制作年份。 “右边一块还是我生日的时候，我爸爸给我做的，上面写着‘福寿喜庆’，左边一块是我孙子娶媳妇的时候，我儿子给他做的，写了‘花开并蒂’，都是想取个好彩头。 ”充满隐喻色彩的是，两块匾额所在的房屋框架已被震碎，向两侧呈八字形偏移。

　　垮塌的房子还有1.2万尾款没还清

　　“这一辈子的心血就在这栋房子上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周照明坐在邻居临时搭建的塑胶帐篷外，吧嗒吧嗒猛抽了几口水烟。一场地震不仅令他变得身无分文，而且成了名符其实的 “负翁”。

　　记者注意到，在龙泉村五组，除了彻底垮塌的杨家，就属周照明的房子位移最严重。两扇门的门框都成了明显的上大下小形，二楼外墙整体向右侧倾斜，能在墙的边缘看到砖块断裂的痕迹。

　　令周照明痛心疾首的是，这栋房子去年才完全装修完毕，全部家具、家电、装饰几乎全新。 “当时装修房子问亲戚借的钱到现在还有1.2万元没有还清，装修费花了18万元，加上家电那些一共损失了有30万元，一家一当都搭进去了。 ”

　　就在记者采访周照明时，大地又开始摇撼，持续3秒钟左右。当时正站在楼前的记者，能清晰听到房屋框架咯吱摇晃的声音。

　　而在龙泉村被地震波震裂的水泥地上，记者看到停靠了不少川牌的绿色出租车，询问之下得知，这都是村里去甘孜打工的司机，听闻地震后连夜驱车回家。

　　刘时芬也思子心切，一听到记者来自上海，便一把拉住记者手臂，希望跟她回一下家。 “这地震好凶，砖都掉下来了，吃的东西都放在房子里，我们都不敢进去拿，现在只能靠大家相互支援。 ”她再三请求记者，能否将家中的情形报道一下，转告她在上海打工、暂时回不了家的儿子郑意。

　　这栋瓦片都已砸落、屋顶破损的楼房前，如今还摆放着一部木梯连接二楼。而就在不久前，主人还通过木梯爬到二楼，修补“大厦连云”的吉利刻字。

　　千年古镇青石板路上碎瓦成堆

　　离开中里镇，再往上游走，便可抵达上里古镇。这座千年古镇在当初修建时，街市以主要是“井”字布局，取“井中有水”防止火患之意。修建者没有想到的是，这座古镇有一天会遭遇地震。

　　古镇依旧在树木环抱之下，但昔日宁静的牧歌图景已被打碎。记者在青石板路上见到连排塑胶帐篷，里面铺着并不洁净的床垫，扯开布帘，一股湿热天气多人拥挤特有的呛人气味扑鼻而来。

　　不少镇民就坐在帐篷外吃着泡面。据记者观察，由于镇民都以木屋为舍，而木料弹性远胜砖料，所以昔日以浮雕、镂空雕、镶嵌雕刻组合而成的木制阁楼大体如昨，破坏程度并不算严重，只是昔日流光溢彩的青瓦飞檐散落一地，在石板路上被逐堆清扫。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水源，我们距离雅安比较远，运水不方便，现在都是在废弃的老水井里打水上来喝，沉淀的泥沙非常多，原先自来水打开是透明的，现在都变成黄色的，很难喝下去。 ”一位镇民告诉记者。

　　不过，相比龙泉村，上里古镇或许是受益于它的旅游资源，所以被分发到的帐篷较为充足。记者从多处打探得知，这一带的救灾帐篷大多是沿街发放，龙泉村位置较为靠里的受灾房屋至今仍只能靠邻里帮忙自救。

　　而到上里古镇附近承包工程的柳先生则告诉记者，在龙门山附近，也还存有一些救灾盲区。“在山里有一个建个邻村（音），连我们都不敢往里面走，从那里翻山到龙门乡只有几公里，现在许多房子塌了不说，最可怕的是不断有飞石滚下来。 ”当记者希望他指路时，他三缄其口、极力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