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收费的护身符：国家级贫困县 保护资金缺乏

凤凰当地居民以为游客拍照谋生，一场降雨让他们的生意更加清淡 新华社发

　　上月10日，一纸门票新政，打破边城凤凰的宁静。原本免费的凤凰古城改为必须购买148元套票方可进入。新政出台后，媒体、民众纷纷口诛笔伐，古城内的商家也不停抱怨“游客大幅缩水、生意难以为继”。此后，新政虽有微调，但却依然强硬。

　　什么让凤凰新政底气十足？羊城晚报记者连日来调查发现，“国家级贫困县”和古城保护资金不足是当地政府有力的护身符，也不难看到古城实际经营者逐利的影子，但更重要的是，利益相关方早就算过了一笔账：只要游客达到去年总人数的六成并购票进城，门票收入就可同比持平。

　　羊城晚报记者 陈强 实习生 杨青

　　财政的困局

　　【凤凰县是国家级贫困县，年度财政总收入不及总支出的一半，文物保护资金缺乏，光凤凰古城区每年维护和运行费用就不低于5000万元。】

　　1997年，凤凰烟厂停产关闭，县财政收入锐减，由1997年7453万元下跌至1999年2171万元。为了开源，凤凰确立旅游作为新的支柱产业。

　　可惜，一开始的官办旅游经营不善。据凤凰县政府统计，凤凰旅游发展初期，财政共投入资金15.51亿元，而财政仅仅回收0.4亿元。2001年前后，县政府决定引入民间资本和公司化经营来发展旅游。经过5个月谈判协商后，2001年10月15日，凤凰县人民政府与黄龙洞投资股份有限公司（下简称黄龙洞公司）签署经营权转让合同，黄龙洞公司以8.33亿元获得凤凰8个旅游景点的经营权。

　　经营权转让后，凤凰旅游大有起色，但是凤凰县仍然没有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年度财政总收入不及总支出的一半，支出主要靠上级转移支付。

　　凤凰县分管旅游的副县长蔡龙告诉记者，凤凰文物保护资金缺乏，光凤凰古城区每年维护和运行费用不低于5000万元。早在2011年，凤凰县政府就因古城维护资金缺乏，向上级申请向酒店、餐饮、照相、商店、交通等服务企业开征古城维护费。

　　湖南省物价局会同湖南省财政厅研究后，认为此举“不符合优化经济发展环境的政策要求”，建议“通过加强古城景区门票管理，减少跑漏，增加门票收入，相应增加资源有偿使用费的征收数额作为古城维护资金。”

　　2012年，湖南省物价局确定凤凰古城区内沈从文故居等9景点正式门票价148元，其中政府收取资源有偿使用费、旅游宣传促销费和价格调节基金等两费一金合计33元。具体分配为，三成归上级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政府，七成归凤凰县政府。据蔡龙介绍，政府还从148元门票中征收营业税、城建税、教育附加、地方教育附加，税额累计为4.884元。

　　今年4月10日之前，游客进入凤凰古城区无须购票，观看古城区内9景点才需购票。据凤凰县常务副县长赵海峰介绍，2012年110万团体游客仅有31万人购票，120万散客也仅有55万人购票，购票率不到4成。2012年，凤凰县从凤凰古城区门票收入中获取的“两费一金”不到2000万元。

　　今年3月19日，凤凰县公布“新政”，一经宣布就被质疑是为了增收。当地官方对此予以否认，称此举为整合经营、规范管理。2012年，凤凰全县共接待游客690.49万人次，而2001年仅为57万人次。每到黄金周假期，凤凰人满为患，确实也带来交通拥堵、维护管理成本高、市场混乱无序、恶性竞争等问题。

　　赵海峰称，148元新门票，包含凤凰古城和南华山神凤文化景区，二者原价为148元和108元，政府原本从中各收“两费一金”33元、10元，而整合后只收33元。“政府做出了牺牲，不仅没有多得而是少得收入。”但他也承认，新政后增加了一定的购票率，可弥补一些这方面的损失。

　　但坐落于凤凰古城南侧的南华山神凤文化景区，并不是一个热门景点。去年十一黄金周，凤凰游客人次近60万，而南华山最高单日游客数也仅为2634人，门票收入不高。当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告诉记者，政府每年从南华山能收取的两费一金过去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新政最主要推手是凤凰县政府。在凤凰县提供给记者的一份材料上，县委书记颜长文说：“我们也是见过世面的，早就知道会出这么大的事，所以我4月9日那天部署的时候，我非常激动，我流了眼泪。我知道，要做成这事非常艰难。”

　　商人的算盘

　　【2012年，86万人购买了凤凰古城9景点148元一张的门票，按照新的分成模式，只要有去年游客的六成购票进城，凤凰古城投资公司门票收入就可同比持平。】

　　在此次凤凰涨价新政中，除了当地政府，还有个叫叶文智的人无法忽略。作为凤凰古城景区旅游管理服务有限公司（下简称凤凰古城管理公司）法人代表，有着营销大师之称的他一度为千夫所指，尽管他在回应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凤凰门票门事件让我感到悲哀。”

　　1998年，33岁的叶文智代表中国大通实业有限公司和湖南张家界武陵源区政府谈判，以总额5.275亿元买下了张家界黄龙洞45年委托经营权。黄龙洞公司随之成立，他出任总经理。自此，叶成为旅游界的新贵。

　　2003年9月，叶文智策划举行了“棋行大地、天下凤凰”南方长城中韩国际围棋赛，让凤凰名气大增。当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告诉记者，正是叶的策划让凤凰名气大增。“在凤凰旅游发展中，叶文智还利用凤凰离张家界近的地缘优势，向旅行团搭售凤凰，也是一招好棋。”当时，张家界已经蜚声中外，凤凰逐渐成为旅游界的一块“金字招牌”。

　　今年4月10日，新政实施的当天，凤凰古城管理公司注册成立。凤凰古城管理公司负责凤凰古城、南华山、乡村游三大景区代售门票、代理营销，从门票收益中提取2%的代理费，凤凰古城投资公司和铭城公司分别占股51%和49%，其中铭城公司是县政府独资企业。

　　凤凰古城管理公司法人代表为叶文智，他同时也是凤凰古城投资公司的法人代表和黄龙洞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董事，自此，凤凰县最优质的旅游资源都握在了叶文智的手中。

　　按照新的验票方式，扣除凤凰古城管理公司按日结算的2%代理费后，除去政府征收的37.884元税费外，148元门票剩下107.156元被控制着凤凰景点九成的三家公司所瓜分。凤凰古城投资公司拿65%，启盛（凤凰）旅游公司和乡村游公司各拿17.5%。

　　启盛（凤凰）旅游公司是香港启盛集团在凤凰投资的分公司，老板是广东商人吴启雄。2004，凤凰县以1.5亿元把南华山国家森林公园整体有偿转让给启盛集团开发、使用和经营，年限为50年。有报道指出，南华山神凤文化园经营状况并不好，启盛（凤凰）旅游公司是此次门票新政的最大收益者。

　　乡村游公司是原18家乡村游企业与铭城公司合作的股份公司，叶文智为公司董事长。

　　2012年，86万人购买了凤凰古城9景点148元一张门票，凤凰古城投资公司在扣除政府征收的税费，门票收入近1亿元。而按照新的分成模式，只要游客达到去年230万游客的六成并购票进城，凤凰古城投资公司门票收入就可同比持平。

　　门票新政实施早期，叶文智在媒体采访时说，门票新政是政府先提出的，自己虽然也可以而获利，但只是拿回该拿的，并表示“错就错在一开始没收”。上述观点一出，惹来骂声一片。之后，一向高调的他，电话保持畅通但却一直无人接听。他在回应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千夫所指的凤凰门票门事件让我感到悲哀。”

　　涨价的代价

　　【有客栈五一假期空置一半房间，回到十年前；平时日均营业额达1000元的小吃铺最惨一天只有18元收入；查验门票松松紧紧反复多次。】

　　沈从文笔下那种宁静悠远的边城氛围，在凤凰已经很难体验到。

　　10年商业累积，凤凰古城核心区差不多每一个角落都成为商业经营场所，客栈、餐馆、商铺、酒吧、收费卫生间遍布凤凰。像古城一处挂牌保护的田兴怒故居，一间房屋也已改为门面，经营服装生意。

　　据凤凰县副县长蔡龙介绍，凤凰目前涉旅游从业人员达6万余人。凤凰古城作为一个旅游产品，已形成诸多利益相关方。

　　凤凰县委宣传部5月2日告诉羊城晚报记者，凤凰今年五一小长假三天接待游客10.21万人次，旅游收入7093.78万元，实施新政后，旅游人数和旅游收入均实现了增长。

　　但记者采访多家古城内商户、客栈老板，对此他们却有不同的答案。

　　一家客栈老板告诉记者，她客栈有20间房，五一期间只出租了10间。“我从2003年开始在这里做，这种五一假期空置一半房的情况，只有10年前才会发生。”

　　古城里的商铺、家庭旅馆以及餐馆，面积都不大，做得多是散客的生意。经营小吃铺的梅小姐，4月9日营业额还有1000多元，4月10日营业额只有45元，最惨14日只有18元。“我做的东西是小吃，卖不掉就得倒掉，头几天每天都整锅整锅地倒，15、16、17日干脆歇业关门。”“五一小长假，也没有恢复到免费之前的水平，每天营业额也只有500元。”

　　“整合经营、规范管理，必将触动或调整一部分群体的利益。”分管旅游的副县长蔡龙告诉记者，目前家庭旅馆、古城商铺、从事拉客人员及沱江河下游农家船，是当前利益调整中矛盾最大的群体。

　　2002年，原凤凰古城公司就因利益问题，与当杜田、棉寨两村的168条农家船船主发生过冲突。在转让合同中，凤凰县政府把沱江河北门跳岩至沈从文墓地河段的水上游线（即9景中的沱江泛舟）转让给黄龙洞公司，原来在此段运营的农家船自然不让划了。后来，在政府调停下，以沱江上的河坝为界，古城公司占据繁华的上游，农家游船占据较冷清的下游。此次门票“新政”，农家船船主是最先反弹的群体。

　　新政出台后，查验门票松松紧紧反复多次。记者此前在当地采访时，碰到了带路“黄牛”，表示只要20元，就可以从小路带记者进去。但4月17日，查票卡口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接公司通知，对散客查票放松管理。记者4月17-19日进出古城，都没有被查票，而多位五一期间前往凤凰古城的记者也告诉记者散客查票很松。

　　“不过，最近又变紧了。5月4日，拦着我往里面带一个散客住宿，结果与查票的人吵了一架，才放行。” 此前，4月11日、4月16日，凤凰古城城内一些客栈老板歇业抗议，并聚集到县政府反映问题。黄平说，4月25日，她和一些商户、客栈老板，又前往县政府陈情，“政府答应5月8日前给我们一个答复，我们现在还在等答复。”

　　门票账本

　　门票148元

　　政府税费：37.884元

　　新成立的凤凰古城管理公司2%代理费：2.96元

　　剩余，三家公司平分：107.156元

　　营业税、城建税、教育附加、地方教育附加，税额累计为：4.884元

　　资源有偿使用费、旅游宣传促销费和价格调节基金：33元

　　叶文智的民企凤凰古城投资公司：51%

　　凤凰县政府独资企业铭城公司：49%

　　叶文智的民企凤凰古城投资公司，拥有凤凰8大景点50年经营权，大股东：65%，游客六成以上可增收

　　凤凰县政府独资企业铭城公司与18家乡村游企业合作组建的乡村游公司：17.5%

　　广东商人吴启雄的启盛（凤凰）旅游公司：17.5%

　　古城商铺、客栈、船夫等，游客减少，收入减少

　　湘西州政府3成：9.9元

　　外围影响

　　税

　　费

　　公私合营

　　凤凰县政府7成：23.1元

　　制图：张江

　　陈强、杨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