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秀教师：既然活下来了 就该活得更精彩

　　震后，经人撮合吴明华和李懋组建了新的家庭。目前处于准退休状态的吴明华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开起了一间小茶馆。

　　
　　现在的映秀小学是深圳证券界援建的，全部采用“轻钢薄壁墙”材料。其中建筑物中使用的钢筋，超过普通建筑标准的数倍。

　　映秀小学，“5·12”地震中映秀镇伤亡最为惨烈的地方。官方统计，共有222名学生和27名教职工遇难，约莫地震前的一半人。

　　漩口中学，“5·12”中遇难43名学生、8名教职工。严重扭曲变形、部分坍塌的学校建筑作为老映秀最大的地震遗址永久保留下来。

　　映秀很小，同在镇上的两座学校离得挺近。走得快的话，三四分钟就能到达。

　　但没有人知道，当映秀小学的李懋老师和漩口中学的吴明华老师从逃出废墟、恢复工作到遇见彼此、重组家庭之时，走过了多少坎坷心路。

　　教师生死瞬间展现人性

　　在此之前，吴明华从不愿意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在他看来，有些事情说了难过，有些事情“有规定”，而且说了没用。

　　但现在，处于准退休状态的吴明华身心逐渐放松了下来。在离学校不远的大爱路上，他开起了一间小茶馆。在茶香四溢中，在暂时跳脱出自己的教师身份这一小会，吴明华终于肯打开一点话匣子，清晰但还是略有保留地谈起了这些年。

　　吴明华来自阿坝藏族自治州小金县，父亲是嘉绒藏族人。1978年，他随着爱人一家来到了映秀中学(后与漩口中学合并)工作，从此就再也没离开过，一直到“5·12”大地震来临。

　　那天下午，教育局来校检查。刚刚布置完工作的数学组组长吴明华正在点烟，忽然听到西北山上传来了三声巨响。砰！砰！砰！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哪个在放炮哟，这么大声！”同办公室的一位女老师埋怨的话音刚落，大地开始剧烈震动。

　　“糟了，是地震！”、“学生们怎么办？”不少老师开始往教室跑，边跑边喊，让慌成一团的学生们赶紧下楼。刚跑到楼梯口，吴明华就眼睁睁地看着楼梯瞬间开始扭曲，载着好多满脸恐惧的老师和学生，垮到了下一层。

　　吴明华被砸中了脚，没法再跑，几个高中生把他从危房里拉了出来。回头一看，漩口中学的教学楼被拧成S型，一半轰隆隆地塌陷进了地下。

　　一些老师还在里面喊着学生离开。计算机老师方杰，在震后一分钟的时间，身体支撑起垮了的门框，帮助41名同学逃生，他自己却永远地倒在了废墟之中。还有组织学生逃离，自己却没能出来的刘艳老师和严重受伤的肖楠老师……

　　“平常在教学上都是很普通的老师，没有太起眼。但是在地震生死一瞬间，他们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让人非常震撼。”吴明华动容地说。

　　学生们普遍不爱读书了

　　地震后那一年，吴明华并不愿意回忆太多自己的生活。

　　“原来爱人是卫生院的，没活过来。80岁的老妈和妹妹也走了。”说这些的时候，吴明华没有过多的波澜起伏，像是讲一个很宿命的事情，必须接受、无法挽回。

　　还是学校和学生，让他更有强烈的情感涌动。

　　他痛心那么多孩子没能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他质疑这些学校的校舍质量；也庆幸着，“5·12”那天是周一，学校执行新的午睡时间。否则，垮塌如映秀小学一般的宿舍楼将带来更多的伤亡。

　　但作为老师，要承担的东西还有很多。

　　震后3天，漩口中学的学生就已经在成都3所大学复课。2008年7月，全校师生迁至山西省长治市过渡。一年后，学生们回到四川，在映秀水墨古镇学校就读一年，2011年3月才又返回新落成的映秀七一中学上课。

　　吴明华带领着学生们，走过了异地就读的每一天。回来后，他明显地感觉自己老了，很多事情不想记住，慢慢地也就记不住了。

　　“最明显感觉是记忆力的衰退。”吴明华说，地震前，教数学的他即使碰到再难的题，也没有被难倒过。但复课后，学生捧着很简单的作业向他请教，他都会“经常反应不上来，不会做了。

　　学生们的状态也不好。吴明华说，地震后，很多幸存学生的家长都会觉得，活着本身就很不容易了，学习什么都是次要的，很多学生都开始“混”日子，没有以前那么爱读书了，学校的成绩也开始直线下降。去年，高三毕业生没一个考上重点本科。

　　“我特别不赞同这样的想法。生命当然很重要，但既然活下来了，就该活得更精彩。”吴明华说，“不学习，怎么能精彩起来？”

　　新映秀小学由深圳证券界援建

　　在吴明华被学生从漩口中学危房里拖出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旁边的映秀小学已经坍塌成两三米高的碎片，李懋老师从一个更恐怖的“地狱”中幸存下来。而同为映秀小学老师的弟弟遇难了。一同走的还有李懋在镇上当干部的丈夫，他们不能再共度第20个结婚纪念日。弟弟的女儿，在学校里被埋了三天三夜，最后失去了自己的左臂。

　　这些事情，是吴明华透露给记者的。背地里，他管李懋叫李老师。他说，映秀小学的老师最不容易，心理压力最大，李老师都苦死了，但不得不坚强。在地震周年她给温家宝总理讲解过复课情况，还带着川甘陕三地的孩子们远赴俄罗斯进行疗养。吴明华的语气里满是尊敬。

　　震后，本就认识的两人后经人撮合组建了新的家庭。由于之前在映秀没有房产，震后李老师不能分上房，她就在都江堰买了房，周末夫妻俩就会过去住一下。

　　第二次返回茶馆的时候，记者看见了刚从映秀小学回来的李懋老师，她化着妆，穿了身明艳的橘色连衣裙，向来往的每一个过路人微笑。

　　在映秀，恐怕很难有人能及得上李懋老师的“范儿”。她气质端正，谈吐大方，说话声情并茂，让人不自觉地被她讲的内容所吸引。相信在上课的时候，不会有学生走神。

　　但是李懋老师不愿谈起“5·12”那一天，她更多愿意聊聊现在。比如，现在的映秀小学是深圳证券界援建的，全校建筑没有一块砖，全部采用“轻钢薄壁墙”材料。其中建筑物中使用的钢筋，超过普通建筑标准的数倍。“设备也是最一流的。每间教室配备"电子白板"、触摸屏，很多大学里也没有。”

　　2008年复课时，映秀小学只剩100多名学生，现在又增加了一倍左右，成绩在全县还是名列前茅。“老师的敬业精神没变过，带领着孩子们好好学习。”不过，和中学情况一样，不少小学生的家长震后也不是很重视孩子们的学习。孩子们不爱读书，老师教起来也很费劲。

　　李懋透露，现在的映秀小学对参观、采访控制得很严格，平常外人不能轻易进去，她只能带着我们沿着学校围墙走走。

　　即使这样，也能让人强烈感受到这所投资了3000万所建学校的恢弘。教学楼由红、黄、蓝、绿、白五种色彩组成，格局宽阔，校门上方写着“大爱映春秋，生命秀风采”十个大字。李懋说，走进校走廊，第一幅画就画着深圳证券交易所的大楼。

　　深圳特区报特派记者 曹崧/文 丁庆林/图 (来源：深圳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