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第九”渐渐成了一种惯例活动,主要是因为观众的反应特别强烈,这使得乐团方面可赚钱给团员发年终奖
新井一二三:
作家,日本东京人,明治大学副教授,中文著作有《我这一代东京人》《独立,从一个人旅行开始》《伪东京》等。
说到第九,日本人都想到贝多芬的d小调第九交响曲来,并且还哼起第四乐章的主题合唱曲《欢乐颂》。对不少日本人来说,这是他们能用德语原文唱的唯一的一首歌。
每年的12月份,日本各地都会举行“第九”演奏会,加起来远远超过100次。其中有职业交响乐团以及学生乐团、市民乐团等业余管弦乐团的演出。不仅如此,由SUNTORY酒水公司赞助,从1983年起,每年12月在大阪举行的“一万人的第九”演唱会等吸引好多人参加。
许多市民参加合唱的群众性演出也不少。那些合唱团员往往是没受过音乐训练的普通民众,为了年底在大礼堂举行的音乐会上演唱,大约半年前开始,每个周末去参加练习。到演出的时候,他们会尽可能地多送请帖给亲朋好友,自己则穿上礼服实现多年的梦想。
虽然《欢乐颂》在世界各国都脍炙人口,欧盟甚至采用它为“欧洲之歌”。但是“第九”演奏会成为岁末景物,似乎是日本独特的现象。
“第九”在日本的历史可追溯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后的1918年6月1日。那年,日本派士兵去中国青岛跟驻留德军交火,把四千多名俘虏带到日本来了。其中一千名德国军人被关押在四国德岛的板东收容所,直到1920年签署了《凡尔赛条约》为止。
当时的日军收容所对西方俘虏的待遇不太差,允许他们组织文化活动或从事经济活动。就是在那个收容所里,德国俘虏自己组织的交响乐团以及八十人的合唱团,在日本历史上头一次全章演奏了贝多芬d小调第九交响曲。俘虏乐团的演奏会颇受欢迎,两个月后应邀举行了重演。战后,大部分德国兵踏上回国之路,但也有约170人决定留在日本,其中一个水兵当上了大阪外国语大学的教授,其他人则纷纷从商。他们开张的甜点店如Juchheim或熟肉店如Lohmeyer,直到今天都在日本营业,被视为当地西方食品业的老字号。
“第九”在收容所里的演奏会上成名之后,又过了七年,在德国指挥的指导下,东京音乐学校(现东京艺术大学音乐系)的师生交响乐团举行了第一次的“国产”演奏会。职业乐团的公开演出,则以新交响乐团(现NHK交响乐团)于1927年,即贝多芬去世一百周年的音乐会为起点。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1947年12月,日本交响乐团举行连续三次演奏会,每一次都客满,从此“年底的第九”渐渐成了一种惯例活动,主要是因为观众的反应特别强烈,这使得乐团方面可赚钱给团员发年终奖。
上世纪60年代,日本经济复兴后,在各地的业余合唱团之间开始流行起“第九”第四乐章的《欢乐颂》。如前述,1983年起SUNTORY公司持续赞助大阪的一万人合唱演出。1985年2月,东京墨田区的民间“第九合唱团”应德国海德堡大学之邀,参加该校创立六百周年典礼,并在日本人石丸宽的指挥下,跟海德堡交响乐团和德国巴哈协会合唱团一起演出了“第九”。从日本赴德的185名团员中,年纪最大的是一名85岁的老先生,还包括三名艺妓,这些均引起了当地人的兴趣。
1998年2月,日本长野县举行的冬季奥运会开幕典礼上,由四季音乐剧团的浅利庆太当艺术指导,通过卫星直播连接起当地礼堂和分布于五大洲的北京、柏林、开普敦、纽约、悉尼各城市,在小泽征尔的指挥下演出了世界公民异口同唱的“第九”《欢乐颂》。
如今,年底参加“第九”合唱的日本人超过二十万人,可说是东瀛奇景吧。其他季节也常有演出。比如说,各级学校均开学的4月,我儿子就读的高中就举行每年例行的“第九”演奏会。礼堂舞台上,在请来的职业交响乐团和四个专业歌手后边,站满该校二年级和三年级同学中选修音乐的四百人,花一个多小时全章演出贝多芬作曲的d小调第九交响曲。
年轻学生们在音乐老师的指导下背好德语歌词,在一年级学生和老师家长面前,齐声合唱《欢乐颂》,以欢迎新入学的学弟学妹。在雷鸣般的掌声里,回顾这首乐曲过去一百年在日本的历史,也让人感慨万分。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