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广州客村立交人行道边的一场“掐脖”纠纷，将海珠区赤岗城管与来自温州的石榴小贩阿燕，推向了新媒体舆论的风暴眼。事件平静一阵后昨日再掀波澜：女小贩阿燕委托公益律师，对海珠区城管、公安两个部门发起行政诉讼以讨说法，要求确认两被告行政行为违法，为原告消除影响恢复名誉，并在全国性的报刊上公开赔礼道歉，要求城管和公安部门分别赔偿精神抚慰金3万元、8万元。上述两起行政诉讼，昨日在海珠区法院第三法庭合并审理。昨天进行一上午的激烈舌辩后，该案目前暂告休庭等待宣判。
通过微博和传统媒体的预告，昨日上午9时左右开庭时，法庭内外已挤满了前来旁听的人。当事女小贩阿燕与丈夫并未到庭旁听，而是委托了隋牧青律师全权代理。
被掐脖前也朝城管扔了石榴
答辩伊始，法庭应被告海珠城管要求，播放了案发当天的执法视频，基本还原了双方冲突的过程：今年3月6日15时过后，海珠区赤岗街城管执法队的队员、协管员多人来到客村立交附近巡查，遇到人行道旁摆摊卖石榴的小贩阿燕时，予以了劝离。阿燕说“削完这三个就走”，城管队员在等待过程中催促，见其仍不走，遂收了阿燕的削刀。至此，双方开始言语冲突。
一名城管队员称，“如果不是见你小孩在这里，今天就扣你。”小燕愤而答，“你们有什么了不起”。其间双方互有粗口，并互用手指向对方脸部。城管队员后还回削刀，见阿燕仍不走，双方口角再度升级。互指间，一名城管队员用手挡开阿燕的手，遂遭情绪激动的阿燕扔石榴还击。众协管队员见状，一拥而上将阿燕“隔离控制”。接触中，有城管队员用手做出掐脖动作，而阿燕也撕扯了城管队员衣袖，并有踢打动作。
处置民警偏听城管强制传唤
视频显示，就在小贩阿燕与城管激烈冲突被分开后，城管报警。双方在现场沉默了近十分钟，等待警方前来处置。后海珠区赤岗派出所一名民警与一名保安人员到场。其后的处置过程，城管方面拍摄的执法视频未在庭上播放。
据阿燕的代理律师讲述，警方到场后只简单地单方面询问了报警的城管队员，在并未对冲突另一方阿燕询问的情况下，即作出要传唤其回派出所的决定。律师称，民警虽全副武装、开警车到场，但并未依程序出示证件。对上述两点，海珠区公安分局的代理人当庭予以了承认。
“我为什么要跟他回派出所？”阿燕拒绝了民警，并致电丈夫潘海军前来。民警其后对阿燕进行了“强制传唤”。南都摄影记者拍下的另一组争议照片显示，阿燕被双手反剪，手被塑料绳扣住蹲在地上。其年仅一岁多的女儿欣欣见状搂住妈妈的脖子吓得哇哇大哭。
庭审披露，阿燕的丈夫潘海军闻讯赶到后，情绪激动并拍打了警车。警方决定将其一并“强制传唤”。为此，阿燕一家三口均被带回派出所处理。其后他们在赤岗派出所的留置室内待了24小时才在媒体、律师的呼吁下，于次日下午被放出来。据悉，在警方的协调下，阿燕夫妇和赤岗街城管方面还在派出所达成了“和解”，赤岗街将“代为保管”的手推车等物品送回阿燕家中。
庭审焦点
城管有无人身控制权力
小贩阿燕的代理律师隋牧青根据视频资料，对城管的执法过程提出了诸多质疑。他认为，城管执法没有耐心、粗暴，劝说几句后就抢走削水果的刀，是双方矛盾的导火索。
“正常的执法程序要不要先开具罚单，再申请强制执行？”隋牧青律师认为，阿燕在人行道上摆摊，的确不符合市容规定，属于城管执法管理的范畴，但城管没有未经开罚单就扣押物品的权力。对此，海珠城管局代理人回应，依照城管执法相关规定，劝离、拒不离开的扣押经营物品，乃至罚款，都是城管依照相关法规拥有的执法权力。此案中，城管队员只是尚未来得及开罚单，后又还了刀。
矛盾激化，小贩朝城管扔出石榴后，遭众城管队员“隔离控制”，中间发生“掐脖”动作。隋牧青律师认为，城管根本没有人身控制权，这种所谓的“隔离控制”其实是“流氓行为”，是“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而城管代理人则认为，“隔离控制”举动是为了避免小贩扔石榴后的暴力升级。
小贩扔石榴等是暴力抗法吗
海珠城管的代理人称，城管队员执法时进行了多番劝离，但小贩均“不屑一顾”，“拒不配合”，并出言辱骂，之后又扔石榴砸向城管队员的腹部。在城管队员对其采取“隔离控制”后，虽有一名协管队员与原告产生了手部、脖子部位的身体接触，但原告也推打、脚踹以及撕烂了该协管员衣袖，其行为属于暴力抗法。
对此隋牧青律师反驳，小贩在城管队员的言语刺激之下扔出石榴，其情节根本够不上暴力抗法。而在被“掐脖”、遭众城管队员“隔离控制”之下的撕扯、踢打行为，根本就是正当防卫。“说她暴力抗法或者妨害公务，是在夸大其词，相反城管有暴力执法的嫌疑。”
未询问双方即强制传唤是否合法
海珠区赤岗派出所民警到场处置时，未出示证件，只询问城管一方即作出传唤小贩阿燕的做法，也遭到原告律师的质疑。
海珠区公安分局代理人称，民警全副武装、开警车到场执法，虽未出示证件，但实际上足以表明其身份。警方也承认未询问小贩一方，就以抗法嫌疑将其传唤。但小贩不配合，且无正当理由，警方遂依法对其实施强制传唤。强制传唤时，警方动用了约束带。
原告的律师隋牧青反驳，警方未经询问就传唤小贩，小贩当然有理由抵触。“警方执法也根本没有考虑这会给小孩带来巨大的恐惧感。”律师认为，整个过程中警方的传唤程序涉嫌违法，且有明显的偏袒城管队员之嫌。
将幼女带回派出所是否人性化
当阿燕的丈夫潘海军到场后，因拍打了警车，警方也对其进行了“强制传唤”。最终，包括一岁多小孩在内，阿燕一家三口均被带回派出所。海珠区公安分局代理人昨日解释，因当时联系不上小贩的亲人来照看，且担心小孩无人照顾，只好一并带回让其母亲照料。
将大人小孩均收押于警方留置室，与其他嫌疑人共处一室的做法，隋牧青律师认为在被留置24小时的时间里，小孩欣欣未能得到人性化的对待。警方回应，警方为小孩买了面包、矿泉水。而小贩阿燕则说，是他们自己花钱求人，才购买了云吞面供女儿充饥。
“重则涉嫌非法拘禁构成刑事犯罪，轻则是执法缺乏人性的表现。”隋律师认为，警方根据城管的片面之词就如此严厉对待小贩一家三口，与法律保障人权、安宁与健康的做法背道而驰，是在制造“新的罪恶”。
庭审内外
小贩阿燕：生意不好下月回温州老家
“来，十块三斤，单买四块。”在海珠区的法庭内辩得如火如荼之时，约一公里开外的广州大道南路上，温州女小贩阿燕推着她的手推车，像往常一样淡定地吆喝着卖芒果。她和丈夫都没去旁听，“还要做生意”。手推车的小缺口内，坐着她一岁零八个月的女儿欣欣。
之所以在风波平息后又起诉城管和公安，阿燕说是因为事后两个部门发布的信息，“实在看不下去，根本不是这样”，最后决定接受律师意见讨个说法。
经历了今年3月的风波之后，安全感的缺乏，生意的难做，让这对小夫妻已萌生去意。下个月，她们就打算返回温州老家。
我不否认小贩占道经营有错，也无意于对抗公权，但小贩的错不足以招致如此大的伤害。此次辩护并未刻意在举证上花费太多力气，只是希望通过庭审，让城管、公安多思考一下，在履行公职时要以人为本。
—原告公益辩护律师隋牧青
采写：南都记者 吴笋林 通讯员 杨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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