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以色列的监狱

　　一个孩子说，他被抓走后父母并不知道，他们读了报纸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在监狱里了。他说他很想回家，想妈妈。

　　吕迎旭

　　在巴勒斯坦约旦河西岸城市拉姆安拉的附近，有一个用灰色水泥板围起来的高墙大院，四周围有电网。这里，对我来说，一直充满着神秘气氛。

　　第一次到这里，是因为发现通往这里的路牌上写着“拉姆安拉”，于是我直接驱车进入，到门口后发现是条死路，在这里把守的以色列士兵说：这里是所监狱，不能通向拉姆安拉。

　　这就是欧法尔监狱。对这所监狱印象开始变得更深，是因为此前巴勒斯坦人一直在拉姆安拉举行的抗议活动，移师到了监狱的后门，于是，我开始经常去那里采访。

　　每次，当高举标语、呼喊口号的和平示威阶段一过，监狱的大铁门会呼啦一声突然拉开，一群头戴钢盔、手持武器的以色列士兵会迅速冲出来，追逐那些扔石头的巴勒斯坦青年，之后冲突爆发……

　　各派别有专属牢区

　　冲突的结果，是更多的巴勒斯坦人被抓到了欧法尔监狱。

　　据统计，在以色列的监狱和看守所共关押着5000多名巴勒斯坦人，近500人被关押长达20年之久。解决巴勒斯坦在押人员问题是巴方重启巴以和谈的要价之一，但这一问题迟迟不能解决。

　　在这块土地，“捉放曹”的游戏经常上演。而巴以之间每达成换俘协议，巴在押人员在被转交给巴方之前，都会被从巴以各地区的监狱聚集到欧法尔监狱。当坐满即将获释人员的大巴缓缓驶出监狱大门时，是许多巴勒斯坦家庭难以忘怀的时刻。

　　但是，这堵灰色院落内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我一直很好奇。

　　4月17日巴勒斯坦囚犯日到来之前，以色列政府新闻办特意组织外国记者前往欧法尔监狱采访。

　　与想像的不一样，也和先前在冲突中看到的以色列士兵不一样，这里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和颜悦色。在狭窄的监狱入口，几个女狱警都在核对记者证，并在花名册上翻找登记的人名。记者证、手机和摄像器材一律不准带入。

　　据介绍，作为以色列的25所监狱和看守所之一，欧法尔监狱关押着700多巴勒斯坦人，他们来自巴勒斯坦的五大组织，其中巴民族解放运动（法塔赫）的人数占三分之一。

　　为了便于管理和防止他们互相之间产生矛盾，这些人根据不同的组织被关押在不同的监狱区。哈马斯作为伊斯兰宗教组织被单独关押，而法塔赫和人阵同属于世俗派别被关在一起。另外这里还有关押着100多名儿童的牢房。

　　在狱警的带领下，转过一个小门，之后穿过一条铁丝网围成的长廊和层层的小门，进入牢房区，气氛顿时有些紧张。进门前，一个有阿拉伯人长相的年轻摄像记者遭到特别盘问，但得知他住在东耶路撒冷，有以色列记者证，并且供职于一家土耳其电视台，才被放行。

　　我们先采访哈马斯的监狱，两幢两层高的小楼，两幢楼之间是一个70平方米左右的露天活动区，加之铁丝网，组成一个封闭的空间。许多留着哈马斯标志性络腮胡子的人正在来回走动，这是他们的放风时间，而许多关闭着的牢房门的小窗户里，背后是无数双好奇的眼睛。

　　活动区内有晾晒的衣服，摆放着一些书籍。有的人聚在一起聊天，有人手里拿着杯咖啡，有的手里拿着乒乓球拍，有宗教长老“谢赫”模样的人转着手里的念珠。他们都穿着便服，总体衣服整洁。

　　据介绍，监狱里边，每个群体都有自己的宗教领袖和发言人。所有的记者只允许跟指定的发言人做采访，一旦记者私自去找别人单聊，狱警就会马上过来制止。这期间，我注意到，隔着铁棂，有巴勒斯坦囚犯在和以色列的狱警谈笑风生。

　　“俘虏的工资”

　　楼房的一层有个小卖部，货架上摆放着一些饼干类速食食品，卖东西的是关押人员。小卖部旁是个洗衣房，有几个人在洗衣服，滚筒洗衣机发出嗡嗡的响声。刚往里探了下头，突然听到一声中文“你好！”，一个30多岁的阿拉伯男子在冲我微笑。他说我去过中国，曾经在那里做生意。

　　“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我问。他说：我是约旦人，一次去巴勒斯坦，在口岸被以色列抓起来，他们说我支持哈马斯，而我什么都没做。他说，他已经在那里呆了三年，没有任何罪名，是以色列常说的“行政拘留”。

　　行政拘留是被巴勒斯坦人最为诟病的一种羁押方式，就是在不宣布罪名的情况下，无限期关押一个人。目前在以色列行政拘留的有近200人。但以色列狱警说，这些人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是潜在的危险分子，“我们抓到这里的所有人都有证据”。

　　我问：你们如何能准确抓到每一个人？巴勒斯坦人说你们在他们的每个村子都安插了线人，是否如此？他说：我不知情。

　　在囚房里，我看到房间摆了多个上下铺，他们说一个囚室住10个人，房间有一个只容一人的小卫生间，墙壁上整齐地挂着他们洗的毛巾，房间还有一个小的电子炉，他们说，除了吃监狱提供的饭菜，他们有时还会自己做饭改善伙食。

　　狱警说，这些关押人员每人每月会有1800谢克尔（约合3000元人民币）的收入，这些钱由巴勒斯坦提供。巴勒斯坦人把这笔钱称为“俘虏的工资”。一次一名巴勒斯坦俘虏部的人告诉记者，他们是巴勒斯坦人的革命斗士，即使公务员领不上工资，也要先保证他们的收入。并且，他们的收入随着年限的增加而增加，最高可拿到上万谢克尔。

　　监狱的生活怎么度过？在以往的报道中得知，在以色列的监狱内，一般有电视，巴勒斯坦人为了能够争取看更多的频道，经常举行绝食。

　　他们说，这里只能看到两个电视频道，有报纸，但是是希伯来语的。读书也是他们的生活内容之一。在牢房的一侧还看到一个狭小的阅览室，书架上摆放着一些破旧的阿拉伯语书籍。

　　石头和走私

　　在一个儿童的监狱区，我们的到来，引起孩子们的围观。他们都是13~18岁的孩子，有些孩子正坐在一个两米宽左右的小房间，房间有课桌，有孩子拿着一本阿拉伯语书，他说是自己带来的。狱警说这是他们的教室，他们每天在这里上课，老师是在押的巴勒斯坦成人。

　　一个来自希伯伦附近的孩子埃伊曼（化名），他今年14岁，他不愿说自己被抓的原因。只说，有一天深夜，以色列士兵破门而入，把他带走。而另一个孩子说，他被抓走后父母并不知道，他们读了报纸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在监狱里了。他说他很想回家，想妈妈。

　　以色列狱警说，这些孩子大多因为“扔石头”而被逮捕，“扔石头能造成什么威胁？”有记者问。他回答：扔石头照样也能致人死亡。

　　临走前，埃伊曼拉着记者的手臂反复强调：干扰问题，干扰问题，你记下了吗？他说：这里每天都有嗡嗡声，让他们感到头疼欲裂。以色列预警说：因为很多在押人员总想办法通过他们的家人把手机带进来使用，所以他们只能发射干扰信号，让他们无法使用。

　　以色列狱警说，信号的干扰并不只针对在押人员，狱警们进入这一区域手机也无法使用，一视同仁。

　　对于往监狱“走私”物品的问题，巴勒斯坦人可以说做到神乎其神，不仅能把钱、手机秘密带进去，还能把“精子”带出来。去年8月，有一名丈夫还在监狱的巴勒斯坦妇女产下一男婴。她宣称，这是通过将丈夫的精子秘密带出监狱，利用人工授精方式受孕完成的，这件事一度成为媒体追逐的热点。但遭到以色列狱方的否认，他们认为这不可能实现。

　　在欧法尔监狱的采访结束后，一名曾经在以监狱关押过的巴勒斯坦同行听说此次采访活动后说，欧法尔监狱是以色列监狱的标杆，那里是条件最好的，“他们为什么不组织你们去内盖夫沙漠的监狱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