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清癯，两鬓微霜，中科院院士、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迎面缓缓地走了过来。在社会公众视野里，他是中国教改的“急先锋”，他治下的南科大是当之无愧的高教改革试验田。然而真正走近他，你会感到，这位67岁的老人温声话语中带着一丝疲惫。自四年前南下深圳，担任南科大校长一职以来，朱清时就饱受失眠和压力的折磨。他说，现在每天必须靠安眠药入睡，剂量是常人的一倍，比刚来南科大时已经瘦了十斤。
“南科大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说到学校，说起他的学生们，这位老人脸上顿时洋溢着幸福的神情。明年，朱清时的南科大校长一职就将届满，昨天，他首度透过广东媒体表示，届满后将不再连任，退休后想去故宫博物院当一名研究员，“希望有更年轻、更有精力、比我更能干的人来当南科大的校长，使南科大能发展得更快更好。”
谈首届学生
大部分准备读研，创新能力强
南方日报：南科大第一届教改班的学生快毕业了吧？
朱清时：已经三年了，他们是2011年春季入学的，应该是2014年底、2015年春季毕业。现在大部分学生都准备读研究生。到国内外读研究生，少部分可能是在国内就业。他们取得的成绩让我们很骄傲。
南方日报：有没有出现怪才偏才？
朱清时：现在还不是很突出，这些年还是按传统方式招生，以后做得久了就会遇到。遇到偏才和怪才要教育部允许我们直接招收才行，高考政策不允许。中国的偏才怪才在初中考试就被筛选掉了。就算是清华北大提出的校长推荐制，他们还是推荐自己中学成绩好的学生。
南方日报：学生的创新能力怎样？
朱清时：我们招的学生有比较强的创新能力，去年我们的学生去麻省理工大学参加了国际基因工程机器大赛，国际上有200多所高校参加的比赛，我们学校夺得一个金牌和银牌，都是大二的学生。
谈去行政化
做到了及格，离完美很远
南方日报：从南科大这几年走过的路来看，整个中国教育的改革非常困难。您觉得根本的原因在哪？
朱清时：中国教育改革为什么这么难，因为大家很难取得社会共识。每个人都经历过教育，所有人对教育都有自己的看法，很难统一。
南方日报：您刚上任时曾经提到过一些目标，比如把南科大建成中国的加州理工学院，比如“去行政化”。可否评价您这两大目标的实施情况？
朱清时：这两个目标，实际上就是教育界的中国梦。“钱学森之问”提出高校要高度创新，就是以加州理工学院为样板，我们的梦想就是在中国建立起一所像加州理工学院的学校。
去行政化也是一个梦。我给自己打分是做到了及格，但是离完美还很远。上级管理我们，按照教育规律办事，给学校充分的自主权，允许我们采用理事会治理模式，我们是中国第一个真正采用这种方式的公立高校。大家都没有经验，不知道理事会应该怎么运作，现在能够及格就已经不错了，完美还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另外，大学内还是要靠追求学术卓越来寻求发展，而不是靠谁的官大谁说的算。这一点我们也只完成了一部分，还不彻底，这个需要时间来培养我们的干部和教授，还需要一两代人才能做得完美。
谈自主办学
路仍需探索
南方日报：南科大第一届学生没有参加高考，去年第二届就采取“高考60%+自主测试30%+平时成绩10%”的模式。如何评价这种综合自主性测试？
朱清时：去年我们才刚这样做，国内现在又有五六所高校在做，这让我们很受鼓舞。
施行一年后也发现有些问题，比如六三一比例。现在我们的综合录取模式还是算分的模式，各种成绩折算分数。而在国外，平时你成绩再好，面试可以一票否决，我们现在还做不到。民国时的天才大师大多是考试一塌糊涂，但是某一方面的才华突出，学校会破格录取。要让天才和怪才真正成长起来，就需要录取上没有框框。
南方日报：南科大的综合评价结构是“六三一”，这个也是学校和教育部妥协的结果，那后面自主招生的效果如何？
朱清时：也不算与教育部妥协。打个比方，我们爬山会找阻力最小的路上去，走直线会很困难。我们只是选择走困难小点的路走。完全自主招生学校付出的代价太高，400个学生就已经出动了全校的人员，以后近千个学生的话成本太大。借助高考可以测试学生掌握高中知识的情况，高考不足的通过自主招生来弥补。今后我们追求的目标会不断调整比例，高考也要，高考就像美国的SAT一样，测试学生掌握知识的情况，自主招生则考察学生的自主创新能力。
南方日报：听说现在最让您头疼的事，还是为学校争取办学自主权？
朱清时：这三四年南科大就已经争取到了不少的自主权。比如评教授的权利，我们自主评教授和副教授，这在广东省还是第一家，如果按照教育部的规定，深圳大学的正教授还要省里批。教授的工资待遇按照自己的规定做，学校自己定，学校领导班子：秘书长、教务长由教授选举产生。
我们还会争取比如经费使用权，给我们的经费学校有权自主使用，现在受到很多规章制度的限制，有些工作开展不了。
谈个人工作和两大目标
均是及格
南方日报：明年就是您五年任期的最后一年，还会续任吗？
朱清时：原则上我明年任期到了就应该离任，当然，如果深圳市续聘我，我也存在续聘的可能，但从我个人愿望来讲呢，我希望不再担任校长，让更年轻、更有精力、比我更能干的人来当南科大的校长，使南科大能发展得更快更好。
南方日报：您给您自己的工作打多少分？
朱清时：就是刚及格。因为我们遇到的困难太多了，65分能比较准确地概括。就是我们做的及格了，但离满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失眠、压力大都还困扰我，安眠药也服得比平时量要多一倍才能睡觉。比起当时刚办南科大的时候要瘦很多。
南方日报：假如退休之后，你还继续搞科研吗？
朱清时：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想做文物考古，我在故宫博物院当客座研究员。
南方日报：您的继任者应该具备怎么样的素质？
朱清时：他对中国教改首先要充满热情，充满献身精神，并且理解南科大的改革，愿意从南科大的思路走下去。同时，也希望他更擅长和官员打交道。
从学校批准、正规招生，到现在进入了平稳发展时期，如何提高教学质量和科研质量水平这些都是急需解决的。接任者应该考虑如何让学校得到更多的支持，包括财政和政策上的支持。他们还需要继续去行政化。
采写：南方日报记者 雷雨
实习生 郑莹莹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 王辉
实习生 姚贤康
策划/统筹：戎明昌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