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核问题和解的希望在于顺势而为

　　来源：学习时报

　　朝鲜自2013年春以来一直显示强硬立场和姿态，最近转而连续展开外交行动，释放对话意愿。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特使崔龙海5月下旬访问中国，表示朝鲜愿意接受中方建议、同有关各方开展对话。朝鲜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6月6日发表声明，建议就开城工业园区问题举行会谈并讨论恢复跨界旅游、重启离散家庭团聚等事宜。此后，朝韩双方经过多次沟通，一致同意举行会谈。6月16日，朝鲜国防委员会发言人发表谈话称，朝鲜提议与美国举行“没有前提条件”的高层会谈，探讨无核化和缓解紧张局势等问题。朝鲜半岛的紧张关系显露缓和迹象，引发世人对于朝核问题和解的期待。

　　朝核问题的起伏离不开世界和地区的大形势。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后，世界范围的对抗和战争危险明显降低，世界各国和人民的和平期望迅速上升。但是，半岛的冷战结构尚未终结，朝鲜战争有关各方仍未缔结和平条约以取代停战协定，美国加强了与韩国的军事同盟关系，并通过更新或者增加部署先进武器和装备强化在韩军事存在；朝鲜坚持核开发，并且不顾国际社会、有关国家的呼吁和要求，先后三次进行核试验。美、韩与朝鲜交互施动，一次次推高半岛安全威胁的险情和世人对于半岛战争危险的忧虑。西方将责任推给朝鲜，认为朝鲜强硬坚持核开发的政策选择是半岛紧张局势升级的主要原因，对朝恐吓、谴责和进行打击的威胁不绝于耳；中国国内对朝不满、愤怒乃至主张“抛弃”朝鲜的言论也浮出水面。联合国安理会就朝鲜核试验问题迄今三次通过制裁决议，对朝制裁日益严厉。形势和舆论走向表明，朝核问题日益进入半岛安全局势的旋涡。实际上，这不过是表面和局部的现象。从本质上看，朝核问题与其说是安全问题，不如说是半岛冷战结构与冷战后形势不相适应的一种反映，显现在朝鲜的发展道路选择和有关国家的安全认知上。朝核问题的内在逻辑清楚地揭示了这一本质。遵循其内在逻辑，即能抓住本质、顺势而为，推动朝核问题的和平解决。

　　从身份逻辑看，现代朝鲜民族国家从救亡、图存、自强一路走来，如今正在向“强盛大国”的宏伟目标迈进。朝核问题是朝鲜国家发展选择这个全局性问题的局部反映。冷战结束后，朝鲜国家的发展进入重大转型时期。自1994年7月金日成去世到2011年12月金正恩接班，朝鲜46年来首次出现权力更替，并在 10多年的时间内实现了三代领导人的新老交替，朝鲜国家在内外发展的战略、政策上均有不同程度的调整。2013年3月，朝鲜宣布实行“经济建设和核武力建设”并行的长期战略路线，因此，基本上可以说朝鲜已经开启重视发展经济、改善民生的新阶段。其间，朝鲜加大力度拓展对外关系，一边坚持深化与中、俄等国的睦邻友好关系，加强与地区内外国家的接触，一边向长期敌视、制裁朝鲜的美国等西方国家释放缓和信息，以营造和平的外部环境。其中，朝鲜围绕坚持核开发的一系列强硬政策宣示都有一个核心目标，就是促使美国重视朝鲜的重大利益关切、与美国和解。朝鲜方面多次做过这样的表态，同时一直坚持通过多边以外的途径与美国进行双边高级别对话，因而促成了 1994年美朝之间关于朝停止核开发、美对朝提供相关援助的《日内瓦框架协议》。在此调整过程中，朝鲜与所有国家一样难免会有某种摇摆、偏颇甚至失误。有关国家不应因此而将朝鲜妖魔化甚至强压朝鲜实行超越其发展水平的制度和政策，而应予以理解和帮助，以推动朝鲜尽早走上和平、稳定的发展轨道，带动朝核问题早日软着陆。

　　就核本身而言，朝鲜的核开发距离核威胁的现实还比较远。综合美、俄、德、韩、日等国的估算可以发现，在朝鲜已经进行的三次核试验中，核爆炸当量在 2千吨 10多千吨TNT，最高约为美国当年在广岛所掷原子弹的水平。但这些尚未得到证实。有鉴于此，加上核弹头和运载工具的生产需要一个过程，目前朝鲜的核武器开发还没有进入实际应用阶段，言之构成核威胁还过早。即使“拥核”成真，那与构成核威胁也是两回事。退一万步说，一旦朝鲜真正“拥核”甚至意欲铤而走险、首先使用核武器，则很可能遭到相关国家的毁灭性报复。代表朝鲜国家及其数千万人民利益的政府无论何时均无理由那么做。有关国家不能将对核的恐惧混同于核威胁恐吓，更不能将核威胁恐吓混同于核威胁事实。

　　从国际关系逻辑看，国家间关系是相互依赖关系，世界各国都有维护世界和平与国际秩序、履行国际条约的需要和义务。朝核问题是朝鲜与各有关国家关系的一个点而非全部，但关乎朝鲜与这些国家之间的对抗或者合作，需要双方和有关各国顺应时势、调整对策、共建信任。随着全球化的发展，各国谋求对话、合作、共赢已成当今时代潮流。任何国家任何弃诺、背约和对抗的行为，都会害人害己，都将损害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大局。朝鲜与韩、美等国的关系尚在从冷战状态向后冷战状态过渡，双方在朝核问题上的对抗带有很浓的冷战色彩，暴露出明显的信任缺失问题。美国在小布什总统时期将朝鲜列入“邪恶轴心国”名单和“先发制人”的打击对象，美、韩媒体2010年以来热炒“朝鲜崩溃论”，就是冷战思维的典型表现，因而直接促发了美朝之间、韩朝之间一轮又一轮的危机。朝核问题只不过是这种冷战型危机的一个着力点和借口。

　　中国与朝鲜互为重要邻国和合作伙伴，中朝关系目前正在从具有同盟色彩的传统友好合作关系向正常国家关系转型。中国在朝核问题上的立场和政策，不仅要考虑中朝之间的传统友谊和两国人民的感情，切实践诺履约，而且要尊重朝鲜正当的发展要求和合理的安全关切，从而维护中、朝之间唇齿相依的地缘政治利益，还应遵循国际关系的法律准则和道义原则，维持朝鲜半岛、东亚乃至世界的安全大局。中、朝两国在双方关系上的任何选择都应该服从和服务于上述大局，应该积极而理性。如今，双方之间的关系既不是针对任何第三方的结盟关系，也不是主从关系，而是相互依赖、共同发展的关系。国际间关于双方相互利用、对抗第三方的说辞，一方对另一方恐吓、愤怒的情绪流露甚至谁抛弃谁的言论，等等，或为主观想象抑或冷战思维，都是片面的、非理性的。如此意向或思维如果对决策产生影响，很有可能会造成有关各方的相互对抗与相互损害，也会加剧地区乃至世界紧张局势，因而必须予以摈弃。

　　从这个意义上说，朝核问题是朝鲜国内问题的对外延伸，主要是朝鲜与各相关国家之间的关系问题。它之所以牵动各方神经，表面上是因为朝鲜的核开发计划，实际上是因为在核开发问题上朝鲜与相关国家相互对待的态度、政策。

　　从法理逻辑看，世界各国不论大小、贫富、强弱，一律平等，在资源利用和技术开发上亦是如此。但是，由于世界形势的发展和人类对于核武器毁灭性危害的认识，国际社会对核武器的研发逐渐施加了严厉限制，从20世纪60年代末开始建构起核不扩散机制。但是与所有国际机制一样，国际核不扩散机制对世界各国不具有强制约束力。正是在这个机制下，继美、苏、英、法、中五个核大国之后，以色列、印度、巴基斯坦都实现了核开发的突破，美国作为核不扩散的“先驱”国家之一甚至与印度签署核协议，同意向印转让民用核技术和核燃料。这样的例外等于撕裂了国际核不扩散机制，对其他存有核意图的国家搞核开发不无怂恿效应。同时，朝鲜于1985、1992年先后签署《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及其全面保障监督协定，但在1993年经历了宣布退约、暂不退约的反复并在2003年1月正式宣布退约。这就意味着朝鲜放弃承担核不扩散的国际义务。针对朝鲜核试验，联合国安理会多次通过制裁决议，但均未能促使朝鲜转向。通过强制手段从外部逼迫朝鲜停止核计划、实现和解的希望几乎为零，除非世界上所有国家都放弃核武器和核计划。从这个意义上说，朝核问题并非一个对与错的问题，而是一个相关政策是否行得通的问题。

　　综合看来，朝核问题的出路在于，认清其并非单纯安全问题的本质，遵循其固有的复合逻辑：朝鲜国家身份逻辑、相关国家之间的国际关系逻辑和核开发的法理逻辑三合一，超越关系逻辑的局限，跳出对问题本身是与非、对与错的纠缠。说到底，就是超越朝鲜半岛冷战结构的制约，走出对朝鲜和朝核问题认识上的冷战思维误区；进而分清核恐吓与拥核事实、拥核事实与核威胁事实之间的区别，以免被朝核开发的半真半假现象所迷惑、被负面情绪所绑架，从而最终在朝鲜国家的安全关切、发展目标与其他各相关国家和整个地区的利益之间找到契合点，在各国的愿望与半岛乃至世界的现实之间实现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