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深度记者 刘志浩
“生于政治,长于政治,却又止于政治。”这大概是对红旗轿车前二十几年历史命运最贴切的概括了。从来没有一辆车会像红旗车那样,曾经被政治扶持前行,并交织在由政治、民族和历史情结所纠结而成的大网中。
外交部长王毅公务用车换用红旗H7为红旗正在进行的复兴注入强心剂。一年前,红旗车入选“党政机关公务用车车型目录”,确立公务用车身份。
红旗H7定位于省部级官员公务用车,红旗L5成为国宾用车,重新获得政治地位的红旗车的复兴方式与渠道和几十年前类似:借力政策支持,从政治入手,但这一次,市场和商业的角色也不曾缺位。
和创立初期的二十几年相比,红旗车迎来了一种新的政治关系。
复兴的平台
红旗车的再一次复兴,从一汽公司投巨资打造的两个轿车平台开始。
7月3日,位于长春一汽老红旗车厂的一个作业车间,洁净明亮。工人们各归各位,几人一组围绕在半成品轿车周围,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进到车间,能看到头顶上一块四方形LED牌上的“当日”、“当月”、“当年”3个时间点,分别对应着“计划”一栏下的数字:“12”、“250”、“3370”,这是轿车的生产数量统计数字——从外表看,这个车间与一般的轿车生产车间没多少区别。不过,进门右手边的宣传栏内,几位国内外领导人乘坐汽车挥手致意的照片,显示了这个车间的不一般。
“这就是我们花了几年时间打造出来的红旗H平台。”一位一汽人士指着车间入口处停放的一辆黑色红旗H7轿车,在嘈杂中大声地告诉齐鲁晚报记者,“红旗是百分之百自主品牌,现在一天只生产20辆左右。”
6月17日,被舆论热炒的外交部长王毅所乘坐的那辆H7红旗轿车,正是出自这个车间的平台。这只是红旗轿车复兴的一部分——以红旗H7主打省部级官员座驾。
另一条平台则隐藏在这个巨大工厂的另一个车间。
从侧门走出这个车间,再转两个弯,齐鲁晚报记者来到肩负此次“复兴”大任的另一个车型的车间。
“法国总统奥朗德来华访问的礼宾车,就是在这里制造出来的。”前述一汽人士一边走一边告诉记者,“一般人是找不到这个地方的。”
积淀了红旗这个耀眼品牌的历史和民族情结、最能代表“红旗”两个字含义的红旗L5国宾车,即出自这个看起来不算大的车间。“未经允许,外人一般不能进入。更不能拍照。”前述一汽人士不断提醒齐鲁晚报记者。
记者注意到,这个位于该厂边角处的车间,从外面看毫不起眼,只是小门口站立的两个安保人员警惕地看着四周。
出自这里的这款红旗L5国宾车,与老式红旗车外表有几分神似,因为国宾车的身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中国接待外宾的形象。而其首次亮相,则经历了一段颇为不一般的过程。
没有能比这
更好的宣传了
在4月25日奥朗德访华前,尽管早已运抵北京,但红旗L5国宾车一直处于保密状态。此前,L系列中,只有红旗L7在2012年北京车展上展出过。
齐鲁晚报记者获得的信息是,自2009年国庆大阅兵后,一汽就在时任国家主席胡锦涛所乘坐的检阅车红旗CA-7600J的基础上,开始了L系列的研发。
相关知情人士表示,研发期间,项目攻克多个难关,2012年3月底,第一辆红旗L5国宾车样车被从长春送往北京。但在当时吸引眼球的,是早已曝光的、后来被定位为省部级官员座驾的红旗H7。
对于秘密进京的红旗L5国宾车,外界几乎无人知晓其信息。
知情人士介绍,当时中央领导看了样车后,曾提出将国宾车的高度降低一些,“主要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去年党的十八大前后,红旗L5国宾车被批量送往北京,到当年年底,北京的库存已经达到120辆左右。此时,外界仍无L5国宾车的消息,直到今年4月25日奥朗德来访。
资料显示,法国前后几任总统访华,红旗车每次均作为国宾车进行接待。
“按照法国规定,总统出访只能乘坐本国或到访国的车,不乘坐第三方国家品牌的车。”前述一汽人士告诉齐鲁晚报记者,为此,1997年时任法国总统希拉克访华时,还出过一段小插曲。
由于我国的“大红旗”停产,当年法方提出上述要求时,礼宾车库内早已被“奥迪”、“凯迪拉克”等名牌占据,仅有的几辆红旗车也被封存,无法作为主车使用。
当时的法国驻华大使曾建议,如果中方无法提供中国品牌车辆,可调广州生产的法国“标致”车使用,否则他们“无法对国内舆论交代”。这一度让中方负责接待的礼宾人员“一筹莫展”。
直到后来在时任国务院总理李鹏的协调下,从国宾车库中调出两辆红旗车进行“抢修”,人们才得以在随后的法国总统希拉克来访仪式上,看到红旗车的身影。
世易时移,此次奥朗德来访,在国宾车问题上已不再“捉襟见肘”,而且还直接促成了红旗L5国宾车的亮相。
“奥朗德来之前,外交部下了文,从公司车库中提走了18台红旗L5。”前述一汽人士说,其中有9辆被作为接待使用。
红旗L5顺利完成了“首秀”,这让在北京随时候命的红旗L5维修人员“长长松了一口气”。“一开始维修人员都跟着,随后就没再让跟。”
“车的质量绝对没问题。”这位知情人士说,从4月25日到6月底,红旗L5一共进行了20次左右的接待任务,“全部顺利完成任务。法国、越南、韩国等几个国家领导人来访,都是坐的红旗L5。没有能比这更好的宣传了。”
在中央“八项规定”的大背景下,这辆造价不菲的国宾用车,目前多数仍在库存中,何时配备中央领导尚不知晓。但是,它的“小弟”——红旗H7,则已经开始在全国省部级配车领域崭露头角。
接力政策支持
从政治入手
从某种意义上说,较为高端的红旗L系列轿车处于红旗此次复兴大业的“旗手”位置,而红旗H系列则可称之为复兴“主力军”,采取的是与L5系列完全不同的策略。
但复兴的方式和渠道却颇为类似,仍是从政治入手。
其实,坊间关于红旗H7的议论早已有之。2010年,即红旗复兴项目开始两年后,便有媒体拍摄到当时被称为C131的红旗“新款车”的照片,此后不断有媒体及网友披露其路试的相关信息。
直到2012年4月,工信部在《2012年度党政机关公务用车选用车型目录》中,红旗车入选,其作为公务用车的身份正式得以确立。随后在4月底的北京车展上,红旗H7正式亮相。
同年7月份,量产后的红旗H7,在长春一汽厂下线时并未举行盛大仪式,但被官方邀请到的新华社记者在网上发布了这款车的消息,引发了人们的广泛关注。
此后,吉林省政府成为红旗H7的第一批用户。
2013年5月,红旗H7在北京上市引发人们关注。而6月17日外交部长王毅将其确立为公务用车的消息,将关注的目光引向了高潮,同时基本确立了红旗的官车身份。
在此前后,一汽已将超过千余辆的红旗H7交付给中央和地方作为省部级以上官员的公务用车,但使用的具体时间还需“视情况而定”。
紧随红旗H7面世脚步的,是被一汽内部称为“红馆”的红旗轿车城市展厅在全国的铺展。齐鲁晚报记者了解到,“红馆”的选址颇有意味,并不只是在城市的黄金地带如此简单。
6月16日,位于山东济南市中心的芙蓉街附近,红旗济南金奥店高调开馆迎客。这座展馆的位置显然是做过精心选择的——距山东省政府700多米,距山东省政协约100米,距山东省人大300余米。
虽然红旗H7的定位人群是主打省部级官员,但官员中真正能配此车的毕竟数量有限,“选在这个地方,更多显示的是这个车作为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一位一汽红旗车经销商告诉齐鲁晚报记者。
显然,突出车的尊贵,更重要的是为吸引有实力的买主做准备。
借力政策支持,红旗开始发力,但很多人仍对红旗的前景持谨慎态度,因为在此之前,红旗经历过与政治联姻的过山车般的起伏,尤其是两次复兴,均以失败告终。
起于政治
止于计划经济
“这次两大红旗系列的复出,政府的支持力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7月5日下午,接受齐鲁晚报记者采访时,长期关注红旗车动态的汽车评论人张志勇坦言,从大的政策环境来看,红旗车这次可谓尽占优势:成为国宾车,进入政府采购目录,还有令其他车企无比艳羡的外交部长的“真人示范性”广告。
接下来等待它的,很可能是来自政府的大批量订单。
但是,翻开以往红旗车发展史,却令人唏嘘。
一汽红旗官方网站上,“让理想飞扬”五个黑体字分外惹眼,而在专门辟出的“品牌介绍”一栏下,则事无巨细地罗列了红旗车从开始到现在的每个重要历史时刻。
以1981年为界,之前20多年红旗车的发展可以用“辉煌”二字形容。自1958年红旗前身、第一辆国产东风牌轿车诞生后,经过不断改进,红旗车逐步成为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的座驾,多次参加国庆检阅和接待外宾。1960年莱比锡国际博览会参展,红旗车轰动一时,从中国名车跃升为“世界名车”。
“那个年代,生产红旗车对我们来说是一项无比光荣的政治任务。”7月3日下午,谈及红旗车往事,82岁高龄的一汽集团公司原副总经理、红旗保险车总设计师李中康难掩兴奋之情。
记录中这20多年,几乎年年都有关于红旗车的消息。到了1980年,试制完成的红旗CA774车型样车被送往北京后,还“得到了各方好评”。
第二年,红旗车的命运突然中止。
红旗网站记录中的描述是:1981年5月14日,《人民日报》刊登国务院发出的节电、节油指令。其中出现“红旗牌高级小轿车因油耗较高,从今年6月起停止生产”23个字。
“当时停产关键在于车子的质量问题,但不能全怪一汽。”张志勇认为,计划经济时代,企业的每一个动作都需要国家相关部门审批,如果没有充足的资金投入,难以形成可持续的研发能力,“车的质量又怎么会有保证?”
此后十几年,红旗仅为国庆检阅生产过一些特种车。
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一汽通过与奥迪合作,引入奥迪平台,才又让红旗看到一线生机。但随后推出的“几乎翻版了奥迪”的“小红旗”,以及再往后引入丰田MAJESTA平台造出的“红旗盛世”,先后遭遇折戟。原本被认为“出身高贵”的红旗车,甚至降价数万元,成为出租公司采购车型。
“定位有问题,到底是官车还是民用?红旗自己都没搞清楚。”7月5日下午,关注红旗“复出”的汽车评论人钟师告诉齐鲁晚报记者。
业界的另一种看法是,这样为了销量而降价销售,结果是直接稀释了红旗这个品牌的价值,影响了红旗“在人们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历史“包袱”
“现在红旗只能走先官后商的路。”汽车评论人钟师分析,此前的失败表明,红旗这个“特殊商品”除了走由“官车”逐步渗入商务阶段的道路外,别无它途。
7月4日,一汽轿车销售公司总经理张晓军接受采访时表示,作为一款中国人自己的高档品牌,一定是在私人市场获得成功,才能够成功。
但是,对于“生于政治,长于政治”的红旗车来说,附着在身上的那层历史光芒,是可以进入公务车市场的开门钥匙。但这种政治方面的先天优势,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又是一种沉重的“包袱”,它能否帮助红旗顺利进入私人市场,仍待市场检验。
7月4日,在红旗H7平台车间,齐鲁晚报记者注意到,车间入口处右手边的宣传栏中,红旗车在一些重要政治场合的瞬间,均被定格在照片中。无独有偶,在济南红旗金奥店,也有这样一面历史文化墙,店员在给客人介绍店里的红旗H7轿车时,会有意无意带出一些“历史典故”来。
“这次红旗复兴,政府给予了前所未有的支持。”5日下午,知名汽车评论人张志勇认为,对于红旗而言,公务车市场更多是其展示自己的一个平台:只有在这个市场证明自己的产品质量和性能过硬,才能敲开私人市场的大门。张志勇在一篇文章中分析,红旗明显的官车形象,容易将其使用范围严格限制在高级领导干部用车之中。而在较低档次使用范围内,与其他国有自主品牌竞争中,红旗不一定能占到多少便宜。
与之相对应的是奥迪品牌。“由于奥迪品牌本身没有更深的政治色彩,后来一些地方政府的低级领导干部也开始使用奥迪品牌。”
“对于红旗来讲,一定要撇开历史包袱。”张志勇对齐鲁晚报记者说,红旗是国家领导人的座驾,政治地位比任何品牌都高很多,如果把这些始终环绕在自己周围的话,就很难再去做了。“要归零,不要想什么问题,一点一点去做起。只要把自己的品质做好,自然而然就形成了文化。”
张志勇认为,尽管红旗品牌很重要,不少国人也都有着深厚的“红旗情结”,但在公务车市场上,还是应该允许民营车企存在,让国企、民企在同一个平台上公平竞争。“不见得非得‘红旗’品牌复兴,如果做得好,作为自主品牌的荣威,传奇,长城都要有机会得到振兴。从这点来说,红旗应该抛开官车称号,从零做起。”
“如果这次红旗车翻不了身,以后恐怕再无机会。”不止一位一汽内部人士告诉齐鲁晚报记者。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