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半小时》：清查高毒农药

　　《经济半小时》：清查高毒农药

　　记者：李杰 刘新华 摄像：何钢 李慧 主编：傅喻

　　一、江苏邳州市农资市场高毒农药随便买卖

　　农业部从2011年起就要求“高毒农药经营单位核定规范化、购买农药实名化、流向记录信息化、定点管理动态化”，做到“高毒农药100%信息可查询、100%流向可跟踪、100%质量有保证”。这个要求落实得怎么样了呢？前不久，《经济半小时》记者在全国菜篮子生产基地县江苏邳州市进行了调查。

　　江苏省的邳州市是传统的农业大县，那么这里的高毒农药流通渠道是否规范呢？记者首先进行了暗访调查。在赵家村的一家农资经营公司，记者以给蔬菜打虫为由向店主咨询高毒农药的销售情况。

　　磷化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高毒农药，农业部早在2011年就要求相关企业停止生产这种农药，同时规定从2013年10月31日起停止销售和使用。虽然磷化钙目前还能销售和使用，但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磷化钙不正当使用有引发爆炸的危险，根据《危险化学品安全管理条例》应受公安部门管制；另外，它在用于粮食熏蒸时，会产生剧毒的磷化氢气体，因此必须要专业人员才能操作，以免人员中毒或污染粮食。那么这种受到管控的高毒农药，记者能够随便买到吗？当记者询问店内的磷化钙多少钱一瓶时，对方回答说1元。

　　这样一种需要公安部门管制、专业人员才能使用的高毒农药磷化钙，店主没有要求记者提供任何证明、也没有做任何登记，就轻易地卖给了记者。记者注意到，这种高毒农药店主并没有摆在柜台里。店主告诉记者，他一般没有摆出来，谁要他就拿出来。

　　离开赵家村，记者又来到附近的四户镇，在镇上的这家药店，记者又发现了另一种高毒农药氧乐果。

　　氧乐果又名氧化乐果，同样属于限制使用的高毒农药，按照农业部的要求，高毒农药对个人销售时，应建立完整的销售记录，对购买人的姓名、身份证号等信息进行登记。就在记者准备找老板购买氧乐果时，意外地发现，这家店铺里也有成箱的剧毒农药磷化钙在销售，老板称它为储粮丹。

　　就在这家农资商店，剧毒农药磷化钙也摆在门口的桌子上在销售。记者随后购买了一瓶氧乐果，同样，这家农药销售点也没有让记者做任何的登记。店主告诉记者，储粮丹只卖8毛钱。

　　离开四户，记者又来到另一个乡镇，这家农资公司的门店里，限制使用的甲拌磷就摆在柜台上，6元一瓶。

　　甲拌磷是高毒农药，严禁用于蔬菜、茶叶、瓜果、桑树、中药材等作物，只能用来处理种子。同样，记者也没有办理任何登记，就顺利地买到了高毒农药甲拌磷。离开这家乡镇，记者又来到邳州市附近的陈楼镇。同样，店主拿出了高毒农药硫丹。

　　硫丹属于剧毒农药，由于它可以影响人类中枢神经、破坏生殖器官、长期使用会导致肝功能异常、贫血能，因此被全球50个国家禁止使用，在中国，它属于限制使用的剧毒农药。就在这家农资商店，记者也在没有任何登记的情况下，买到了这种剧毒农药。在陈楼镇，记者还发现了另外一种高毒农药——水胺硫磷。店主说，水胺硫磷毒性不大，但是严禁用于粮棉果蔬上使。

　　水胺硫磷同样是高毒农药，被禁止用于果、菜、烟、茶、中草药植物上，2010年，海南之所以爆发震惊全国的的毒肛豆事件，原因就是种植户用水胺硫磷喷洒在豇豆上造成的。但在这家药店，记者无需进行身份登记，也无需说明自己种的是什么，就可以买到这种高毒农药。店主说，他们以前灌有毒农药甲拌磷乳油是有毒。

　　记者发现甲拌磷、硫丹等限制使用的高毒农药在邳州市下属乡镇的各个农资门市几乎都能随意买到，个别的农资门市老板甚至告诉记者有毒蔬菜的生产方式，比如：甲拌磷的使用说明中明确指出只能用于处理种子，但采访中，这个农资门市的老板就告诉记者，用甲拌磷乳油来灌根效果也很好。买甲拌磷乳油，成瓶的比毒辛都好。

　　二、农资经销户有钱就赚，有货就卖 农药监管形同虚设

　　在邳州的调查中我们发现，国家明文限制使用的剧毒农药在当地销售高毒农药销售非常普遍，我们知道，对于高毒农药的销售，农业部以及其他相关部门要求生产、批发、终端销售都要有详细的记录，即使是农药销售的最末端，也都要求对购买者的姓名、身份证号、居住地、用途进行登记，那么，邳州大量高毒农药的销售链条，是否做到了有据可查呢？

　　在调查中，记者发现，邳州市下辖的各个乡镇能偶随意买到高毒农药，那么，这是否正常呢，记者也把这一情况通报了邳州市农业委员会，他们立刻派出执法大队的工作人员一同进行检查。江苏省邳州市农委农业执法大队大队陈辉告诉记者，江苏省农产品安全生产条例规定：农资营销单位必须要建立农资销售台账，如果不建立，按照条例的42条规定，责令你整改的时候，你不整改，那么相关执法部门就可以处罚你。记者告诉陈辉实际上没有任何一家药店要身份证来登记。陈辉说销售户可能操作过程中为了节省时间，疏忽了，不过他们监管的时候，确实也有，但是他们也是记得不太完全。

　　执法人员首先来到了当地最大的农资产品批发企业，在这家企业，记者没有看到违反规定的农药，同时药品销售的台账也很规范。检查完这家企业后，记者提出，去之前暗访过的陈楼镇去看一看。但让记者没想到的是，销售人员竟然连字也不会写，销售的台账根本没法建立。

　　陈辉告诉记者，在邳州市，农药经营的起点很低，只要办理了危险化学品经营许可证和工商登记后，就可以经营农药，由于很多经营农药销售点利润并不高，一年也才几千元，因此有点文化的年轻人都不愿干，这也造成大批的农药经营点都是当地中老年人在销售，而规模大一些的，也都是搭着化肥等农资在进行销售。陈楼镇农资销售户告诉记者，好几年都不卖高毒农药了。

　　陈辉告诉记者，限制使用的高毒农药并不是不能销售，而是销售后，要禁止在特定的农作物上使用，为了防止高毒农药被错误地使用在蔬菜、瓜果上，国家相关部门要求建立完整的销售台账制度，目的就是为了建立可以追查的途径，保障国民的食品安全。但调查中，记者也发现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高毒农药销售的台账制度在农村执行的并不完善。

　　执法人员告诉记者，江苏省执法总队有一个标准的进货名称、 进货时间、进货产品的登记证号、身份证号、规格及成分含量，进货要记下来。但是这家店什么都没有，陈辉告诉店主，按照农产品质量安全管理条例就要严格处罚了，责令整改。

　　调查中，陈辉发现这家农药销售点营业资质竟然也没有悬挂在店里。这位老板说，我们有营业执照，一切的资质都齐全，人家群众才放心啊，营业执照搁架子上，框掉下来，分开了，我搬家里去了。

　　检查中，记者看到，由于农药的品种非常多，因此，看到新的品种或可疑的农药，陈辉和执法队员都会根据农药的登记证号，进行查阅，验明真伪。他告诉经营者，高毒农药不卖了这倒不用，你有也没事，但是你必须登记、指导使用，禁止在蔬菜、果树、茶树及药材上使用。甲拌磷不能用在这些作物上，老百姓要这个产品，只要没有登记的，就是老百姓要也要说没有。到时候你犯法，出现安全事故，谁来承担？你一切的行为都要承担，你只要不按照登记指导，那就是错误的。

　　调查中，记者也发现农药销售的监督执法难度极大。为了利益，有些销售户往往是只要赚钱，不管什么产品都卖。当他们遇到执法检查的时候，往往又对自己的行为概不承认。比如这个农药销售户，记者2天前，在这里看到成箱的剧毒农药磷化钙和高毒农药氧乐果在销售，并且当时录下了录像，但是2天后，记者和执法人员再次来到这里时，销售部大娘急着要把门锁上。

　　当门打开后，记者发现磷化钙已经找不到了，它究竟是被农民买走了？还是大娘把它藏起来了？没有人知道，并且销售部大娘也对2天前曾经销售过磷化钙矢口否认，说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叫磷化钙。

　　经过一番检查，执法人员始终也没有找到剧毒农药磷化钙。执法人员再次将高毒农药的治理通知发给了这个农药销售点。那么这个农药销售点建立销售台账了吗？执法人员询问对方是否有台账和进货票据，对方却说没有。不一会，这位大妈拿来了两张纸条，称自己就记了三四样。

　　不一会大妈又拿出了一个笔记本，这上面是他们一年的销售记录。在这个画的乱乱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化肥和农药的销售名称和金额。她说，写的大孩妈、有机肥，还有秋季和夏季。

　　陈辉告诉记者，这种混乱的记账方法完全无法保障高毒农药去向的可查询，去年，他们也给给全市的农药销售户都发了非常规范的台账本，并告诉填写的方法。但当这位销售户拿出去年发的台账本后，记者发现，这两个进销的台账本竟然还是崭新的。大妈说，记到自己本上了，这是销售的，这是麦种。

　　陈辉总算觉得不是太失望，至少大妈还是全部把帐记下来了，但这高兴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大妈告诉记者，陈辉并没有看懂她的账本，这是大妈自己研究出的记账法。她说，谁买，给现钱的就现钱了，不给现钱的就记帐，我家老头喝醉了，王庄尿素一袋，到现在也没人给钱，也没有办法。赊账的记上赊账的，给我现金了，我就不能再给你记了。

　　无奈之下，陈辉又给大妈重新讲解了一遍如何在规范的账本上记账。他说，进货来源及联系电话，产品规格、剂量单位、进货数量，我来到以后一目了然就能看到了。你卖与不卖，我就拿出来看了。但记者注意到，大妈的表情显示，这对她来说可能很困难。

　　三、三安菌剂生物治虫，农药污染有待解决。

　　尽管对高毒农药有种种规定，但监管和具体执行却面临着很多困难。高毒农药泛滥以及监管困难，让人不得不担心食品安全的问题。那么高毒农药的问题有没有办法能够得到解决呢？

　　在北京市大兴区青云店的梨园里，记者看到现场喷保护剂的场景，挂果时节，果园里一片忙碌。果农正在给梨树重新套袋子，套梨的袋子被昨天夜里的一场大风刮掉了不少。

　　眼前的这座梨园占地400多亩，原先租给了一家公司种植，由于虫害非常厉害，梨园效益一直不好，导致整个果园荒芜了三年。在当地人的眼里，这样的梨园已经“没救了”。去年5月份的时候，梨园被青云店林业工作站接管。

　　大兴区青云店林业工作站站长宋维芹告诉记者，杂草丛生，病都特别多，原来我们河北有一个魏总，来了这个园子说不行，这个树都得拔掉，砍了。

　　怎么样才能让这座梨园里没有病虫害呢？宋维芹最初想到的，就是上农药。宋维芹说，去年连有机肥，使这个化肥尿素加上打的农药、杀菌药，杀虫药最后结了三四十万块钱。

　　投入了近40万元的农药、化肥后，宋维芹依旧很失望，果园的虫害不仅没有控制住，梨也没能长好。在园子里，工作人员翻出了以往每年要用在梨树上的农药，高级农艺师李文泽告诉记者，以前的果树生产，眼前的这几种农药是必须搭配起来一起使用的。

　　高级农艺师李文泽告诉记者，一般情况下五六种农药掺在一起，这个成本很高，用的药样数比较多，用的量也比较大，所以说造成残留明显。

　　究竟有没有办法不用农药，也能种植好果园呢？宋维芹几经打听，找到了北京市农林科学院林业果树研究所的研究员鲁韧强，他向宋维芹推荐了一种可以替代农药的三安菌剂。科研机构指导使用的这种三安菌剂，就是记者眼前的这个发酵池，三安菌剂其实就是利用一定数量的活菌，让其分泌物发酵的生物制剂。这些发酵后的制剂酸性很强，可以杀死一部分害虫，同时不伤害天敌。使用过程中不打化学农药，就可以让果园的生态逐步恢复，让天敌杀灭害虫，回到自然循环的状态。每个果园配备这样的一个发酵池，用于发酵菌剂，把三安菌剂和水按照一定比例发酵之后，这些三安菌剂就可以直接用于果树了。鲁韧强说发酵液没有任何味道，也无毒，甚至建议记者尝一下，因为三安菌剂无毒。配比的时候一般是一斤植物保护剂，50斤水，在现在的温度下就是20到25度基本上两天就可以发酵成功。

　　尽管宋维芹自己也是农业种植专家，面对的也是一个配方完全保密的高科技产品，但她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听从了同行的建议，引进了技术之后，她在眼前的这个梨园里开始使用三安菌剂，但村干部张志忠却怎么都不同意，因为他直接管理着青云店的梨园，不打农药就能管好果园，他认为是天方夜谭。张志忠说，我30多年的农民了，种地这事还用你教。

　　张志忠不相信，一种所谓的菌剂就能替代所有农药，作为一个有着30多年种地经验的农民来说，这无疑是个骗局。为了这件事，张志忠和农艺师李文泽没少争执，甚至都干起来了。

　　吵来吵去，张志忠被说的有点动心了，决定按照农艺师李文泽的推荐，在梨园里大范围使用三安菌剂。喷过一遍之后，张志忠发现，原来一遍农药过后就全部没了的虫子依然活着，这下，张志忠着急了。张志忠说，这个东西慢，三天也见不了效，时间长。在等着这一段肯定急。虫子还活着呢，那怎么办。可是这条路走到半道儿了，张志忠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他在梨园第二次喷洒了这种三安菌剂，没想到这第二次，效果很快显现了。之前还经常在园子里看到的梨木虱——一种梨树的主要害虫不见了，。这让张志忠很受鼓舞。

　　在第三次喷三安菌剂的时候，他开始进行对比试验， 他特意在梨园里留了一排梨树，使用传统方式喷洒农药，虽然现在还不到收获季节，但两排梨树的差别已经明显能看得出来。张志忠说，是打三安制剂的，枝繁叶茂，喷农药的，叶面都是黑的。这说明老的传统方法确实是不好用，现在是彻底服气了，确实管事啊。

　　在果园里，北京市农林科学院的专家特地告诉记者，在北京郊区实验三安菌剂的成功，最重要的，就是证明了国内替代农药的新办法，真正得到了实验的支撑。既然在北京郊区能用生物制剂控制住大型梨园的病虫害，未来，农业种植真正解决农药污染的问题，肯定能顺利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