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记者 龚菲 发自镇江丹阳
如果不发生美国旧金山坠机事件，几乎没有人会将浙江江山与江苏丹阳这两个城市联系到一起，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位于丹阳这个江苏省镇江市东南部县级城市里的公司“镇江博悦国际交流咨询服务有限公司”（下称“博悦”）。
博悦并不是一家经过国家旅游局许可可以经营出境旅游业务的旅行社，也不是教育系统的一个分支机构，而是一个拥有加拿大护照的华人虞国平独立出资成立的咨询服务有限公司，该公司8年来主要承接中小学、大学等夏（冬）令营的活动。
江苏维尔达律师事务所律师丁斌在看过了该公司的介绍后认为，该公司所承接的业务已经超出了其在工商局注册时经营许可的范畴，违反了《工商管理条例》中的相关规定。那么这到底是怎么样一家公司？为何在丹阳工商局注册的公司会跨省承接这么一项跨国业务？
承办夏令营已8年
2005年前后，教育部提出进一步扩大教育对外合作与交流，此时，拥有加拿大护照的虞国平在丹阳出资组建成立“镇江浩尚国际交流咨询服务有限公司”。虞国平原本注册资金为8万美元，后改为2万美元。在该公司股东（发起人）出资情况表中，股东只有虞国平一个人。公司成立初期的监事，由虞委派自己的堂孙女虞佩佩出任，不过虞佩佩目前已经辞职。
作为咨询公司，这样的注册资金不算高也不算低，在丹阳有10万元的注册资金即可开一家咨询公司。但事实上，这家咨询公司所提供的服务并不局限于咨询。
在越洋电话里，今年49岁的虞国平告诉早报记者，他在美国、加拿大生活了几十年，认识不少美国高校的老师。
成立初期，该公司在丹阳新民东路61号租房子，2006年至2009年又在丹阳的党校6号楼租了一间办公室和一个小阁楼。
据丹阳党校后勤科冷科长回忆，当时感觉这个公司的人员经常更换，经常能看到很多生面孔，在年租金2万多元的房租缴纳上，这个公司经常会找各种理由拖欠。“当时他们公司好像就两三个人，很少能见到他们，好像公司经营不佳，还有员工因为工资问题找虞国平吵过架，后来党校因为总拖欠房租等原因把房子收回了。”
在党校的6号楼，早报记者还看到一块落满灰尘被当成杂物搁在走道里的牌子，上面写着“浩尚国际 国际交流咨询服务·教育培训中心”。
2011年，虞国平的公司搬出党校后，在丹阳教育研究与培训中心的6楼租下了一间70多平方米的办公室，同时更换了公司的名字，即镇江博悦。
据介绍，博悦的业务主要集中在浙江一带，主要就是做出国教育培训，公司跟美国的一个教育机构合作，学生带过去后就是交给美国的这家机构负责。今年博悦在浙江的生意做得特别好，公司里有七八名员工都在外面忙，不仅仅是江山，还有温州、温岭、浙西一带，整个暑假基本上都闲不下来。
据介绍，2006年，江山中学与博悦正式合作，签署框架协议，协议中主要是关于合作意义等大方向的内容，“不涉及具体行程安排”。此后，双方的合作一直持续至今。
去年缴税仅2.16万
据该知情人透露，博悦的业务一直很火，整个暑假几乎是看不到人，公司员工一般都在美国带学生。
曾在博悦实习过两个月的李勤（化名）告诉早报记者，她到博悦工作的时候，江山中学已经与博悦合作了很多年，公司一般是先派工作人员去学校做宣传，有意向的学生人数统计到该公司，由公司订机票。公司在美国也有职员，主要负责国内过去的老师的住宿等问题，都需要与美国那边对接。“我们有时候也和旅行社合作，但主要就是让旅行社订机票和酒店，整个参观的行程还是由我们公司来安排。”李勤告诉早报记者，公司夏令营的业务相对比较多，冬令营则会少一些，除了浙江一带的业务，在镇江的高校比如江苏科技大学还会有部分的客户。
“当时公司给的待遇还不错，实习期间3000元一个月，住宿水电网不要钱，1个人1个房间，还有1500元的服装补贴。”据李勤介绍，公司还介绍国内的学校与美国的学校对接，成立姐妹学校的关系，由国内学校的英语老师带队管理学生。
“学生自己想提高口语水平，公司还可以安排他们住在美国的寄宿家庭，事实上在美国，寄宿家庭的价格比酒店还贵，因为寄宿家庭是一个月起订的，公司为了安排学生能住进这样的环境甚至还会亏钱。”李勤表示，不过在去年，也有学生向博悦公司反映，住在宿舍没有人管，无法与美国人真正交流。
在丹阳市工商管理局注册登记的许可经营项目中，该公司显示的是“无”，而一般经营项目则为国际经济教育文化交流咨询服务、商业交流咨询服务、商务会展咨询服务、投资合作咨询服务、留学移民领域咨询服务。丹阳市工商局办公室主任邓伟群告诉早报记者，该公司登记注册时表明公司是以咨询服务为主的，没有关于从事旅行社业务的，因此不需要前置备案。
根据丹阳市地税局第五分局的数据显示，“博悦”公司今年1-6月份的营业额为14.7万多元，去年上交了2.16万元的税。
丹阳市地税局第五分局副局长朱文军告诉早报记者，但如果像新闻上所说，该公司承接了夏令营带团的业务的话，这样的营业额太少，肯定有问题。
据记者了解，咨询服务业的营业税一般是5%，意味着去年镇江博悦申报的营业额仅40多万元。而据公开报道，去年夏天，镇江博悦公司至少承办过江山中学一个夏令营，规模及费用跟今年相当，总费用已经超过了50万元。去年营业额被刻意少报，该公司或涉嫌偷税漏税。
“小城市飞出大凤凰”
虞国平原本是丹阳市导墅镇人，据其兄虞志平介绍，弟弟从小成绩非常好，高中在江苏省丹阳市第一中学，后考入武汉华中工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上海船舶设计院，接着就去了美国，一待就是八九年。
“他很少回家，公司在哪我们也不清楚。”虞志平告诉早报记者，弟弟偶尔会回家一趟，其公司规模大还是小他也不是很清楚。
在丹阳教师发展研究中心校长戎年中的眼中，虞国平的能力非常强，与美国不少高校较熟悉，对美国相关的教育政策、夏（冬）令营的运作方式非常清楚。
去年冬天，由虞国平组团曾带了6个人去美国，其中包括江科大2个人，衢州学院2个本科生及2个大一学生。行程12天，参加那次冬令营的夏芳芳（化名）一开始觉得价格偏高，但去了之后发现这次的行程还是物超所值。
“他是到我们江科大来宣传，一开始的价格是3.2万元，没有人报名参加，接着又降到3万元，还是没有人，最终一个学生的价格是2.8万元，我们是从上海出发，飞往芝加哥，然后抵达洛杉矶。”夏芳芳回忆，衢州的4个同学都有出国意向。
据夏芳芳介绍，这次行程他们住的酒店式holiday inn及maple，都算还不错的酒店。然后在美国期间去参观了宾夕法尼亚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加州大学北岭分校，参观学校的图书馆，还可以在学校里听讲座。在周末的时候，同学们还去了美国大部分比较经典的景点，如洛杉矶环球影城、海滩、金门大桥等，没有去一个自费的地方。
“吃的也非常好，我感觉虞总是个非常大方的人。”夏芳芳表示。
如果没有韩亚航空失事的事，没有人会发现，承接学校夏令营活动的“博悦”是一家咨询服务公司，事件发生后，浙江省教育厅外事处处长、省教育国际交流协会秘书长舒培冬对早报记者表示，博悦不具备承接中小学夏令营等出游资质。
对此，仍在旧金山的虞国平在电话里告诉早报记者，他并不认同舒培冬的说法，他认为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是组织学生参加文化交流，并非旅游。
“注册资金达5个亿就叫有资质吗？从出国旅游买保险，提供最好的保障，到带学生进入美国校园，提供他们需要的服务，这种投入的精神就是我的资质，教育事业是需要有付出的精神的。”虞国平表示，“他说我的公司在丹阳，丹阳怎么了？小城市就不能出人才？小城市一样可以有大凤凰！”
虞国平表示，他20日就回国来处理各种问题。
该由谁来监管？
事实上，与杭州地区一些学校安排的夏令营相比，博悦的价格并不夸张，跟同类公司的价格差不多。据浙江一名家长回忆，去年自己的女儿曾参加过学校组织的夏令营活动，不是博悦组织的，为期14天，费用3万元，一起去的老师全程免费。“老师的费用肯定摊在这些学生头上，学校组织孩子出去，也是交给旅行社办，旅行社从中还要赚钱，不以营利为目的的旅行社不可能存在。”该家长表示，自己女儿的行程主要是去参观一些学校和景点，没有自费的行程。今年自己家另外一个亲戚的孩子也去美国，15天，3.8万元，其中行程还包括了拉斯维加斯等地。
但博悦是一家以咨询服务为主的外资企业，在从事8年的夏（冬）令营的活动中，是否符合国家的相关规定？浙江省教育厅外事处处长舒培冬认为，这是一家没有任何资质的公司，不具备承接夏（冬）令营的活动的能力。但虞国平称，各学校可以在教育部四部委文件界定的具备主办或承办修学旅游资质的机构中进行自主选择，而自己的公司在承接夏（冬）令营方面，不仅有经验和能力，还有质量、口碑，不违反任何一条规则。
去年4月24日，教育部等四部委专门联合下发文件对举办机构的资质、管理等方面作出规定，明确指出组织中小学参加修学旅行活动的主办单位必须是中小学校、教育行政部门所属的对外教育交流机构或者共青团、少先队与妇联组织，可以委托国家旅游局许可经营出境旅游业务的旅行社承办等。但在虞国平看来，这是一个指导性的文件，且下发前自己的公司早已成立。
江苏维尔达律师事务所律师丁斌告诉早报记者，关于注册资本低的问题，该企业并没有违规，但是从这个企业的经营范围看，其所从事的旅游活动超出了其经营范畴，可以根据《工商管理条例》中超出经营范围罪名作出处罚。
江苏省苏教国际负责人贺兴初对此事表示，从维护和保障学生利益的角度出发，作为教育机构在选择修学旅游项目合作机构时，会考虑该机构本身的资质和社会公信力，机构开展修学旅行项目的经验和能力，机构开展修学旅游项目的质量和口碑，机构对突发事件处理的方式和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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