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7日下午6点多,出差的王文志从广州返京。当他身处万米高空时,那条实名举报华润集团董事长宋林的微博,已被悄然删除。
有记者在首都机场等了他几个小时。但王文志最终推掉了采访。
当晚9点多,他从单位给记者打来电话告知:因为一些不便公开的原因,自己此后暂时不再接受媒体采访。他表示,删帖并非自己所为。
“他现在处境应该挺艰难。”他的一位同事说。
18个小时前,王文志在微博上发帖称,在山西金业集团收购一事上,华润高管故意放水,致使几十亿国有资产流失。他告诉记者,自己掌握充足证据。
他称,赴当地采访时,他发现被华润电力收购的红崖头煤矿已近废弃。自己站在荒凉的山谷中,只看到一个赶着一百多头羊经过的老头,煤矿成了牧场。他说,那一刻自己很惊讶:“这就是花了几亿国有资产买的东西吗?不可思议。”
7月初,他和同事肖波的《华润电力项目致数十亿国资流失 一煤矿成放羊场》一文在《经济参考报》刊出。然而王文志称,10余天内,华润方没有任何回馈。他说,这是促使他在微博上直接点名的动机,“对这么大一件事,我觉得个人应该表个态,勇敢一回。”
至于实名举报对他个人可能产生的后续影响,王文志表示,在举报信发布前想过后果,“现在不好说”,但他相信其供职的《经济参考报》。而在生活上,他“有顾虑”,但目前尚无影响。他的父母迄今不知此事。
“这个事是有意义的,我就做了。”王文志对记者表示。
针对此次实名举报,经济参考报对外表示,这是王文志个人行为。
34岁的王文志是山东潍坊人,从事新闻行业已有10年。他在2003年前后进入经济参考报,现任经济参考报首席记者。
“神秘”,是很多同事对王文志的一大印象。因常年在外采访,报社很多人不认识王文志。有时他会开到一半,接个电话就消失了,一两个月后才回来。
同事对王文志的另一印象是其性格率直冲动。采访对象打来电话,他说到生气时会摔电话。去采访某地豪华办公楼,他将领导堵到办公室,同时拿出一卷皮尺作势要量:“我看你办公室究竟有多大。”
同事们认为,他实名举报,与其个性有关,并非偶然。
该报一位记者说,王文志的报道方向一直以财经领域为主。两年多之前,经济参考报的定位从“纯政经”转向“高端财经报道+参考性”,他在此方面的报道从此更多。
“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财经记者,有证券从业资格证书,对上市公司很有研究。上市公司报表,他看一个小时,就可以跟老总对话。”上述记者说,早在几年前,新华社评社级优秀新闻作品,王文志每年就要占三四篇。
给他印象深刻的王文志作品,包括7年前的美国凯雷并购徐工案报道。报道指出,凯雷所提的方案使徐工少卖近10亿元。报道刊出后影响很大,王文志还写了内参,最后这起并购被阻止。
两年前,王文志报道了山东莱州“长寿之乡”因化工污染成癌症村现象。“这是全国比较早揭露癌症村的报道,震动很大,后来央视等主流媒体才跟进。”上述记者说。
在中国国情下,高层批示往往利于问题的解决。一位经济参考报记者透露,2007年,王文志关于山东东营市广饶县大王镇环境污染问题的报道面世,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温家宝对此做出了批示。后环保部用力整治,当地面貌变化明显。
此外,王文志还曾报道汇源集团商标授权风波、绿城新疆项目涉嫌商业贿赂、庞大集团合同欺诈案等。“他做舆论监督报道,比跑一般的财经新闻风险大很多——要经常直接找企业对峙,而不只是外围村民,冲突性很强。”上述前经济参考报记者说。
他听说,一次采访河南的污染问题,王文志在当地三令五申关停却一直没有的小工厂外,被很多小企业主团团围住。王文志高声说:“我是新华社记者”,但仍然被打,眼镜被打碎,脸部出现软组织损伤。恫吓也不稀奇,有时警告电话就在半夜响起。
此外,记者往往面临利益的诱惑。“你必须洁身自好,不然早翻船了。人家本来就采取种种办法,给你设陷。” 王文志的一位同事说。
以往知道王文志的多是业内人士。对于大多数网民来说,第一次知道王文志的名字,是因为他今年5月发布微博,披露了“王烁持枪案被判缓刑”。在这条微博中,他毫不讳言地将王烁称为“京城恶少”。微博引发了轰轰烈烈的网络大讨论。
两个月之后,他的这条实名举报引起了更大关注。对此,网友基本都是一面倒地支持。 “佩服这样的记者。”有网友称。
也存在质疑。
有财经圈人士认为,实名举报背后或涉及山西煤业大佬之间的争斗。在王文志之前,某报揭黑记者李建东也曾就举报华润集团,两家财经类媒体进行过报道,但未激起反响。“如果单从华润的事情来看,肯定有不对的地方,但毋庸置疑,背后有罗生门。”他说。
但王文志的一位同事断然否定这种看法。“他不可能被当枪使。巨额国有资产流失,任何有良知的公民都看不下去。这跟任何利益集团、任何个人,没有任何纠葛。种种说法都会有,猜疑也正常,清者自清。”
王文志此前也对记者说,实名举报,自己没有个人目的。
华润集团因这次举报遭到重创。举报当天,华润电力在香港股市迅速跌停板,华润集团下属其他企业的股价也被影响。华润集团随后发表声明,称举报中有诸多揣测、臆断乃至恶意诽谤之辞,将对此保留予以追究其法律责任并追偿经济损失的权利。
次日上午,华润集团的6个香港小股东在北京召开维权发布会,要求追究华润高管在此事件中的责任。
让网友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天中午,在消失了近20个小时之后,王文志被删除的实名举报微博,竟然神奇地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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