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原汁原味老城区

　　总投资约15亿元的拉萨老城区保护工程完工后，一个更完善、更健康并保留了原汁原味民族特色的拉萨老城区，已展现在人们眼前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张京品王昀加

　　如今在拉萨老城区中心的八廓街上，虔诚的信教民众手持转经筒悠悠前行，好奇的游客忙着用相机捕捉四周的风景，新铺设的路面平坦整洁，两旁的藏式建筑焕发着勃勃生机；然而在此前一段时间，这里却是一片繁忙施工的景象，脚手架和防护网几乎将街道两侧建筑完全盖住，许多道路被挖开，出行变得不太容易。

　　当时热火朝天进行的，正是拉萨老城区保护工程。这项工程总投资约15亿元，已在今年6月底完工。随着各项工作的收尾，一个更完善、更健康并保留了原汁原味民族特色的拉萨老城区，正在进入人们的视野。

　　“所有老城区居民的心声”

　　承载着西藏文化的拉萨市老城区以八廓街历史街区为核心，总面积约1.33平方公里，常住人口达8万人。除了拥有世界文化遗产大昭寺之外，还拥有小昭寺等大小寺院、寺庙27座，古建大院56座。其中八廓街区以大昭寺为中心，是集居住、商贸、宗教、旅游、文化等多功能于一体的城市中心区，民族和宗教特色浓郁。

　　拉萨老城区古城特征典型，大量珍贵文物及历史建筑散落其间。但长年以来，宗教和商贸活动频繁，外来人口较多，而老城区街巷狭窄拥挤，给水排水设施不完善，群众用水困难，排水不畅，市政基础设施滞后的状况日益凸显。

　　据记者了解，拉萨市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已连续多年在市两会期间，就改善老城区市政基础设施条件、加强文物保护等相关问题提交议案、提案，要求尽快实施老城区保护工程。拉萨市人大代表、冲赛康社区党支部书记岗祖说：“老城区保护的建议是经过调研后提出的，几乎是所有老城区居民的心声。”

　　“和平解放前，八廓街是泥土路，下雨时泥浆没脚脖子。后来改成石头路，现在大街小巷都铺上了条石。”八廓街街道办事处副主任多吉说。上世纪80年代起，政府多次整修八廓街，仅2002年就投资1.7亿元，把路面铺上清一色的花岗岩，并铺设了上下水，更换了电路、路灯，当地居民逐渐告别了喝井水、用旱厕、点蜡烛的历史。

　　尽管如此，比起现代公寓，这里的生活依然不那么方便。“小时候的邻居大多都搬走了，住到新的小区去。现在的邻居，至少有一半是外地来打工和做生意的人在这租房子。”家住八廓街小巷里的卓玛拉姆说，由于排水不畅，一到雨季，街道上经常污水横流。

　　66岁的归桑自小就生活在八廓街鲁固社区，他所住的四层院子已经有100多年历史了，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承载着他无数的回忆。可是随着社会发展，老城区日益落后的基础设施让这位已近古稀之年的老人担忧起来。无论是头上的电线还是最基本的生活用水，都给这里的老建筑及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带来了不小的困难。

　　“现在所有巷道、屋顶、墙头都是像蜘蛛网般的电线。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家里有了各种电器还有电话，每家每户都自己接一根线，所以各类电线就像蜘蛛网一般了。”归桑说。

　　在归桑所居住的老院子里，记者看到每层都有一个公用的水龙头。但到了归桑所住的四层，水龙头只是摆设。“四楼和三楼用水非常困难，因为水压不够，用水是最头疼的事情。”归桑说，和新建的房屋相比，他们就好像仍然生活在“黑白电视时代”，每天只能下楼到一层提水。

　　归桑告诉记者，如果不洗衣服，不给花浇水，一天提两桶水就够了，而大件衣服通常要拿到拉萨河边洗。“我很期盼自来水能早日通到四楼，那样我就不用每天从一楼提水上来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去年12月拉萨市正式启动老城区保护工程。涉及给排水改造、电力线路改造、管线综合改造、整治消防安全隐患、实施老城区供暖工程、实施古城特色风貌保护工程、路灯改造、规范各种标识标牌、完善环卫设施、整治违章建筑十项内容，总投资约15亿元，已在今年6月底完工。

　　“不搞‘面子工程’”

　　老城意味着记忆，改造老城意味着触动人们的记忆。触动记忆不可避免地会触动人们的神经。

　　拉萨老城区改造工程启动以来，不断出现一些不同的声音。记者的一位藏族朋友云丹通过微信转来一则内容：“所有老城里的摊贩、客栈、低端服务都要搬出老城，取而代之高端古董工艺品店和酒店。而且所有老街房子要立面统一招牌统一。”他说自己对老城区改造不甚了解，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实际上，为了保证老城区保护工程的顺利进行，拉萨市将原本在八廓街上经营的露天摊位暂时转移到邻近地区，提供免费的摆放场地，绝大部分摊主表示支持和理解摊位搬迁工作。对于保护工程结束后的摊位安置问题，拉萨市城关区副区长其美次仁表示，工程竣工后将广泛征求各方意见，妥善进行安置，确保实现老城区2956个摊主和商户“一个不失业、一个不歇业”的目标要求。

　　拉萨市委宣传部部长马新明也表示，八廓街的每栋建筑、每个标牌都独具特色。保护工程将基于传统和历史进行维护，老城区的古建筑都会按照原有历史风貌进行个性化复原，不会搞成千篇一律的模样。未来八廓街不会做统一立面，而会沿用现有的传统门窗和花饰。

　　老城区保护工程的规划设计得到西藏和拉萨当地古建专家、文物保护专家、宗教和民俗专家的指导，采用拉萨当地传统工艺、传统材料，在保持原有建筑物风貌的基础上，对出现破损和残缺的传统建筑进行了保护性修缮。此外，保护工程对近年来新建的不协调建筑进行整改，使之与古城内的传统建筑相得益彰，保留“雪域圣城”古色古香的特色。

　　与此同时，保护工程中的大部分投资，最后都“低调”埋到地下。据拉萨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斯朗尼玛介绍，仅管线综合改造和电力线路改造两项工作，就花去了总投资额的一半多，前者旨在将原来的架空电线拆除入地，消除线路老化、超载运行、私拉乱接等现象导致的火灾隐患；后者则提高了老城区的电力供应能力，在老城区缺乏气供暖条件的现实情况下，这是实现电供暖、让老城区民众能在寒冷冬日享受温暖的基础。

　　斯朗尼玛表示，老城区保护工程秉持“长远发展、统筹安排”的原则，不搞重复投资建设，不搞“面子工程”。“保护工程结束后，八廓街还是原来的八廓街，只是更好地反映、体现了它的历史文化。”

　　保护工程的目的是群众生活的便利和文化遗产安全系数的提升，但难免要经历施工期间的“阵痛”，在一段时间内呈现出“杂乱无章”的表象，使得老城区整体景观大打折扣。第一次到西藏旅游的北京游客顿兴国抵达拉萨时，恰好是保护工程全面铺开、如火如荼的阶段。他刚开始觉得老城区“挖得有些乱”，但得知工程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老城区，而且不会破坏历史文物后，他心中的问号不复存在，原先的疑虑转为理解和支持。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古城保护往往会招致一些主张文化保护人士的反对，他们认为工程的开展就意味着失去“原味”。但在历史的长河中，能够完全保持恒定不变的存在又似乎是一种悖论。在现代化进程中，能够接近原貌进行保护修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完全不作为、任由隐患加剧同样令人无法接受。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对老城区保护工程进行调研后，中国社科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副研究员扎洛这样谈到他的感受。他说此前在海外访问时，一些藏学家向他表达了对拉萨老城区保护工程的关注和担忧，也有一些负面消息四处流传。如今实地考察访问后，他发现这些传言与真实情况大相径庭。

　　“暂时的不方便是为了以后更好地生活，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多年在八廓街一家商场经营藏饰的次仁拥措说，工程给生活确实造成了暂时的不便，也给她的生意带来了一些影响。不过随着工程逐渐接近尾声，建筑外的脚手架先后拆除，挖开的路面逐步复原，一切慢慢恢复了正常。

　　“现在这里的道路铺得很好，电线、通讯线路埋到了地下，很美观，我们感到十分高兴。”次仁拥措笑着说。

　　西藏自治区建筑设计研究院高级建筑师木雅曲吉建才曾多次参与布达拉宫、大昭寺等重点文物的维修。他说历史上拉萨的排水系统非常落后，包括大昭寺的排水在内多是自然的、局部的排出去。此次老城区保护工程形成了拉萨整体的排水系统，大昭寺和拉萨市的排水系统也连接起来，排水渠道的宽度高度足够应对雨季时的大雨。

　　老城区保护工程造福这里的百姓生活，也造福着千年圣地大昭寺。大昭寺僧人尼玛次仁说，老城区保护工程对大昭寺保护犹如雪中送炭。他说火灾和水灾是大昭寺遗产保护的两大“天敌”。遇到大雨，由于排水不畅导致积水，使得大昭寺的壁画受到破坏。此外，老城区的地上缆线较多，“好像蜘蛛网一样”，存在火险隐患。

　　“老城区保护工程让电线入地、排水通畅，消除了隐患，避免积水对文物造成影响，让文物远离了火灾和水灾的危险，作为僧人我感到非常欣喜。感谢党委和政府对大昭寺的保护。”尼玛次仁说。

　　时下，修复完毕的八廓街传统藏式建筑，白色墙壁愈发透出雪域特有的白，黑边窗户内雕琢的藏式窗花，衬着阳台上摆放的姹紫嫣红的花草，掩映于屋顶经幡的垂影里，描绘出一种高原特有的美。保护工程完全结束后，一个古城特色鲜明、宗教氛围浓厚、基础设施完善、人居环境优美、历史文化遗产得到最好保护的老城区，将会呈现在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