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闽商进藏记
黄进来常自称自己是个“老西藏”。
在拉萨城西郊天海路的天海商业中心内,聚集着大大小小的建材门市和餐饮、茶楼、酒店等商业业态,多为福建人所开,黄进来的一部分产业就位于此。
商业中心四楼的西藏福建商会,也是他最常出没的地方,以这栋楼为中心,附近活动区域内几乎都是他的熟人。
1977年生的黄进来是个典型的福建人,念书不多,精于生意。18岁那年,他来到拉萨,一待18年,在此立家,创业。
2011年西藏福建商会成立时,作为在藏闽商中实力较强的一员,黄被大家推选为商会的秘书长。
“我们这一代人是用青春和汗水在这里赚钱”,他说,“不过在1990年代的时候带着几万块钱来拉萨,胆子真的太大了。”
艰难进藏路
时隔十几年,说起初进藏的经历,黄进来仍很感慨。
1995年,18岁的黄进来和二哥一起从福建莆田坐车到上海,又从上海到青海西宁,投奔当时在西宁已经“做得不错”的表哥。在西宁帮表哥做了一段时间的“苦力”之后,他萌生了自己创业的念头。
在西宁期间,他经常看到很多西藏来的货车,车牌上有“藏”字。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初中课本中有着“雄伟的布达拉宫”的西藏。
这些货车每天能发20到30车,拉的不是大米就是油、菜还有冻肉之类的。 黄进来发现了其中的商机,这直接促成了他往西藏进发。可他并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是遍地黄金的美梦还是有去无回的艰险。
当时青藏铁路并未通车,从青海进藏只有汽车。黄进来和他的二哥就这样上路了。
进藏路一走就是整整九天。途中,由于对高海拔地区的生存方式和突发的高原反应完全没有准备,他们带去的方便面泡不熟,矿泉水全部冻成了冰块,还需时时忍受着缺氧带来的头痛,司机告诉他路上不能睡,因为缺氧太厉害的话很容易就醒不来了。
“我甚至想往回走,不想冒这个生命危险”,他说,但已经走到一半了,往前进或者往后退都是一样的。
来到拉萨,黄进来打量起这个神奇的地方。“没有一棵树,像样的一条路是现在布达拉宫前的北京中路,当时还是一条窄窄的水泥路。”他说。
稍微休息了几天,他便和弟兄租了两辆自行车出去找铺面,了解建材市场。在当时的西藏人民出版社附近,已有几家浙江人在卖电器,黄进来租借了他们的门板,在门口摆摊卖瓷砖,一个月租金800元钱。
当年拉萨建材生意出奇的好,销售几乎不成问题。一车三万多的瓷砖,几天就卖完了,而且利润就能达到一万元。来拉萨的第二个月,黄买了个三轮车送货,业务多的时候还会雇拖拉机,当时拉萨几台送货的拖拉机都停在他的店门口。
据他回忆,当年他是农历五月初进藏的,八月十五就回家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一天只能做六个小时生意,就有20多万纯收入。“头三年一年赚几十万,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说。
当时的拉萨还没有银行的概念,所有的交易都是用的现金。“1996年我们做了一个270万的生意,几个人提过来,数钱的手最后脏得洗都洗不掉,”他哈哈大笑。
四年后,黄进来在拉萨完成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妻子是老家的同学。
“跟她联系上之后,我们互相写信”,他说,因为当时拉萨的邮政局只有三台电话,还有时没声,早上天没亮就要去排队。因此写信成了最主要的沟通方式。
2000年完婚的黄进来如今育有两子,都在老家福建上学。
扩张与隐忧
“西藏总的来说,机会是有,在这边经商比内地压力要小很多”,这是多数在藏商人的经营感受。
18年间,黄进来从建材做到拿工程、拿地开发,再扩展至与印度、尼泊尔等邻国的贸易、物流,还有一部分矿业,现名下公司已有七八家。
虽然生意越做越大,黄进来也明显感觉到今时不同往日,或许现在的赚钱方式远不如进藏之初的那样“简单粗暴”。
“拉萨这边政府工程项目多,但不容易争取到,而且现在交通便捷了,只要我们价格高一点,甲方就宁愿从成都发。”他说。
早年进藏的商人们,正赶上当地物资并不充裕的时代,他们带来一种东西,就是当地所急需的,几乎不存在竞争,但现在形势已变。
如今,闽商在西藏进入商会的有117家,主要涉及行业有医疗机构、金银珠宝、建材等,“但真正有实力的企业也就40多家,其他都是小打小闹的。”
黄进来经常感慨,以前是只要胆子大、能吃苦很可能就能成功,但如今做生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拼的是资源跟实力,否则就很难。
如今,年仅36岁的黄进来已经开始思虑退休回内地的事。前几年,他的几个朋友由于过了50岁才退休回内地,本来在西藏身体很好的人回到内地后在两年内陆续去世。
黄进来猜想可能是因为久居高原,返回内地后心脏的不适应造成的。这让他感到很不安,身体问题确实成了现在最大的忧虑。
“要回去就尽量早一点,我们现在要开始打算了,最迟到45岁,要开始准备回去了”,他说。而他现在也在慢慢的尝试在内地做一些项目,并把在藏的一些生意嫁接到内地去。
“但是也很难,一个是在内地的人脉关系不广,二是你真的能有多少实力?”他说。而真正的忧虑是,回到内地之后,这边的产业由谁来接手?
黄进来的忧虑,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在藏商人的现状。一方面,他们的财富离不开高原,另一方面,他们并不确定是否一辈子都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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