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0日上午11时左右，廊坊市公安局交警支队车辆管理所内寥寥数人在选车牌号。据该所一名民警称，北京的摇号政策，确实曾经直接导致了他们工作量的大幅上升。
生产、生活需要汽车，而越来越多的机动车，也给城市带来了交通拥堵、空气污染等问题。在北京，通过“摇号”来限制机动车辆的方法应运而生。在“摇号”的巨大压力下，一些需要购车的人想到了另辟蹊径。于是，租车牌、办理外地牌照……无奈的“摇号族”开始走上一条“曲线拿牌”路
文/图 法治周末记者 潘琦发自北京、河北廊坊
“现在新规定北京本地人买车上外地牌照，不给办长期进京通行证了，是真的吗？”
8月31日，当法治周末记者进入一个名为“北京摇友群”的QQ群的时候，王娜(化名)正在群里问大家这个新听到的传闻是否确有其事。一个叫做“韩家大少”的群友回答她：“是真的。”
等到和记者私聊的时候，她又一次问到了这个问题。
2010年12月底，为了改变交通日益拥堵的状况，北京市出台了包括“限制小汽车过快增长”和“加强外地车辆管理”在内的治堵新政，备受争议的摇号政策和外地车辆限行政策正式推出。
如今，已实施两年有余的摇号政策在控制机动车增长量的同时也压制了刚需，不少久摇不中的“摇号族”开始寻求“曲线救国”。和王娜一样，上个外地车牌成了不少人首先考虑的方案。
今年7月，北京市交管局副局长刘恕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透露，目前北京摇不上号的车主跑到外地上车牌的现象出现了小高峰。截至6月底在北京购买然后到河北上牌的共有1.4万辆。
“为此，本市将严格控制进京证的办理，同时本市户籍车主办理车辆长期进京证的一律不予办理。”刘恕表示。
眼下，交管部门严控外地车辆的表态似乎还是起了作用—“进京证传闻”就让原本下定决心“想办法弄辆车”的王娜再一次陷入犹豫。
“我们这群人太背了。”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需用车却“久摇不中”
王娜下定决心“弄辆车”的时候，她已经参加了23期摇号了。她开始没想到摇号政策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烦恼。起初，她觉得或许这个政策对治理拥堵有效。
2011年7月，刚刚拿到驾照的王娜加入了摇号大军。此时，自年初开始的购车指标摇号刚刚进行到第7期，不过迅速下降的中签率已经表明了摇号的难度在逐渐加大。
一篇发表于2011年7月27日的报道这样写道：“昨天，17600个小客车个人指标从61万余个有效编码中产生，中签比率接近1比35，再创新低。”而在2011年1月的首轮摇号中，中签比率高达1比10.6。
连着3期“没中”，王娜并没有在意，她把希望放在了多摇几次。
然而，连续半年不中的现实很快就表明摇号的难度超出了王娜的预想。王娜开始慢慢失望，因为出行的需求让她越来越着急买车：“没车去哪儿都不方便。”
去医院就是一个例子。王娜说，因为家里没有车，有时候生病了去医院，家里人打不到车，特别着急。
“生病那么难受，不能坐地铁吧，那么挤。”王娜解释说。
对于地铁，王娜深有感触。一周5天，王娜每天都要把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扔在地铁上。由于家在通州，她需要先从地铁八通线坐到四惠站倒1号线，再从国贸站换乘10号线，经过15站到达离她单位最近的知春路站，而且每天都是人满为患。“房子在通州那是没办法，而且现在好多外地的也图那儿便宜，现在房价那么贵，恐怖啊。”
问到乘坐地铁的感受，王娜只用了3个字：“挤、累、烦。”
事实上，不只是地铁，包括一些需要等待较长时间公交车和不好打、价格较高的出租车在内的地面公交也让王娜无法不想自己有辆小汽车。
于是，从今年6月开始，王娜就在她加入的摇友群里打听，看看有哪些门路可以避开摇号，让自己可以开上梦寐以求的汽车。车牌“背户”很冒险
租个北京车牌，是王娜最先打听到的一种方式。
据了解，在实施摇号限购政策之后，北京一些汽车4S店为了满足购车者的需求进行了“业务创新”，推出了这一服务—出租车牌。
有媒体报道称，只要消费者在4S店购买新车，每年支付一定费用并签订相关协议，就可以把挂着北京牌照的新车开回家。不过，此时的车仍在4S店名下，消费者需要在摇到购车指标之后再把车辆过户到自己名下。
由于牌照资源有限，如今可以提供北京车牌出租服务的4S店越来越少。8月29日，法治周末记者致电包括现代、别克、大众等品牌在内的多家4S店均被告知不提供该服务。
王娜没有告诉记者她打听的是哪一家4S店，不过她告诉记者，4S店每月1000元的租牌费让她觉得有些贵。“这还是最便宜的了，有的得要两万。”
除了4S店，一些本来就有北京车牌或者已经摇到了北京车牌的个人也提供北京车牌出租服务。在信息分类网站58同城，搜索“租车牌”，求租、出租信息俯拾即是，价格也在每月500元至1000元不等。
在“北京汽车摇号”群，群友“ELIOT”自称旗下开了二手车经纪公司，也通过“背户(当地人以有偿出让身份证供外地人使用，并以此为职业)”来支撑生意。据他讲，找背户也有讲究，一般会找外地年纪大点的，比如四五十岁，不能找年轻的，也不能找年龄太大的。“六七十岁的，指不定哪天歪(去世)了，你的车就成黑车了。”
而就在前几日，一位名叫王秀霞的大妈被爆出名下拥有上千个北京车牌。据北京市车管所工作人员透露，他们最近处理的3名“背户”人中，除王秀霞外，另外两人名下也各登记了好几百个车牌。
事实上，“背户”并不是新鲜事物，在2005年3月3日北京取消外地人在京购车户籍限制之前，不少外地人为了在北京买车而选择寻找有北京户籍的人来“背户”。一则当时的相关报道显示，当时最高的“背户”名下拥有的机动车多达3200多辆。
不过，由于租车牌需要把车登记在有北京牌照的“背户”者名下，因此对于租牌者来说要承担不小的风险。因此，不少人转而选择了另一种更靠谱的办法—上个外地牌照。
相对于外地人需要“连续5年(含)以上在北京缴纳社保和个税”才能在北京摇号，王娜上外地牌照的计划无疑更容易实现。
据了解，除了北京、上海、广州等少数实行车辆号牌控制的城市，在中国的大部分城市，外地人购车只需要提供一张当地的暂住证就可以在当地顺利上牌。
8月29日，法治周末记者以买车为由致电北京多个汽车品牌的4S店，询问在北京买车上外地牌照的有关情况。其中一汽大众、东风日产以及别克等品牌销售代表均告诉记者只能上北京牌照。
北京现代某4S店则表示可以上外地牌照，但不提供代办服务，只卖裸车。不过，销售代表对如何上外地牌照进行了简单的指导—办一个外地的暂住证，或者从网上找代办黄牛。
而另一家北京现代4S店的冯姓销售代表则告诉记者，如果没有摇上号，店里可以帮忙上河北牌照，只不过要“费点劲”。
“外地户口一点问题没有，现在上外地牌照就怕北京户口这种。上牌的话得3000元钱，包括居住证都给办。你带着身份证来提车就行了。”该销售代表说。
据了解，由于和北京比邻，有着先天地缘优势的河北、天津等省市成为不少北京人上外地牌照的首选地点。在不少类似“外地车在北京”这样的QQ群里，标着冀、津字样的网友也有着较高的比重。
有报道显示，北京人购车到河北涿州办理牌照，带动当地车税迅速增长，在2011年1月份到3月份，涿州入库的车购税达到了2200多万元，同比同期增收了1183万元，增长达到113%。
和涿州类似，河北廊坊同样也因为和北京的距离近成为办理外地牌照北京人的宠儿。如今，属于该市的冀R牌照在北京亦不鲜见。
不过，当8月30日法治周末记者来到廊坊市公安局交警支队车辆管理所(以下简称廊坊车管所)时，却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火爆场面。即使到了中午11点，车管所的办事大厅仍然显得比较空荡。外地车牌办理明显收紧
一位自称在车管所“做了有几年‘车虫(有偿为车主办理车牌的人)’”的张姓女子告诉记者，如今来上牌的人比以前少了一多半。以前一天能有好几百辆，今年3月份之后就不行了。
“现在必须得有居住证，外地人都不给上了，就得是廊坊本地。”这名女子说。
廊坊车管所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民警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车管所一直是规范上牌，现在外地人在廊坊上牌，只需要有效居住证。
“我们会上网核查，只要是我们公安局派出所办理的(居住证)，我们网上一查有，我们凭有效居住证就给上牌。”该民警说。
据了解，自2012年3月1日起，河北省开始正式实施“居住证制度”，取代了此前实施多年的“暂住证”制度。
该民警向法治周末记者坦言，北京的摇号政策此前确实直接导致了他们工作量的大幅上升。
“北京一摇号，想买车又摇不上的人太多了，没牌照车就跑不了。有些人虽然也是北京人，但他在六环以外，平谷、大兴、通县的，他们虽然不进北京市区，但他们也得摇号。有可能有亲戚朋友在这儿，办了暂住证，上了这边牌照。”
不过，他也表示，自打居住证严格控制起来以后，业务量明显变少。“他们居住证办不下来，我们也就没法给上牌照。”
而对于张姓女子提到的今年3月份的节点，该民警解释说，虽然居住证是2012年3月1日正式发的，但此前没到期的老证仍然有效。“就等于从今年3月1号起老的没用了，所以说是给了一年的缓冲期。”
如今缓冲期已过，政策调整的效果也开始显现。记者在廊坊车管所询问多位“车虫”，得到的回答多是“在廊坊有房么？没房子办不了”。不过，也有一位刘姓“车虫”表示自己可以办，一个礼拜时间办好，但手续费要5000元。
事实上，就在一个多月前，有媒体报道称，北京交管部门将与北京周边省份的交管部门建立联席机制，从源头上控制外地车牌办理。尤其是已经形成北京购车、外地上牌产业链的，要从外地的办牌照制度上规范。
“目前，有关部门正在商议，协同北京周边7省市区，如北京购置车辆办牌照，需要车主提供当地的工作或者长期居住证明。”上述报道称。
事实上，即使成功地办下来外地车牌也并非万事大吉。
进京证是外地牌照车辆进入北京行驶必须办理的证件。主要有临时进京证和长期进京证两种，分别对应7天和半年的有效期。按照相关规定，如果进京证过期而继续上路的话，将会面临100元/次的“连续处罚”。
据记者了解，在朝阳区办理长期进京证是目前所有区县中比较简便的。只需要提供包括行驶证、驾驶证、交强险等车辆手续，车主的暂住证、身份证以及合格的车辆尾气检测报告即可前往位于东四环的朝阳交通支队免费办理。
让王娜紧张的“北京户籍车主不能办理长期进京证”的政策无疑会极大地提高用车成本—虽然同是免费办理，但办理临时进京证的地点大都在位置偏远的进京入口处，如果住在市区，7天一次的频率令她难以接受。
“韩家大少”为王娜提供了一个新路径：他找了一个外地身份证上了外地车牌。“那个人是我大舅哥，应该没啥风险。”
不过，和外地车辆在北京行驶受到的限行限制比起来，办理进京证其实算不上什么。按照规定，外地车进入北京五环路以内的区域行驶，除了受尾号限行的限制外，工作日早晚高峰时段同样不允许上路。
从第3期就已经开始摇号但仍未摇上的小陈，如今就开着一辆挂着河北牌照的二手宝来。虽然住在五环外，但因为上下班高峰限行的原因，他平时去位于五环内的公司上班仍然要选择比开车要慢一多倍的公交。
小陈告诉记者，如果真要急用了，即使碰上限行也会开。“抓着就认了。一动车，就进(五环)了，那你说怎么办呢？”
家住北京西三环的外地人老夏则有一辆挂着山东牌照的小车。如果碰上高峰出行他会选择乘坐公交或打车。在他看来，每次100元的处罚成本让违规开车出行划不来。“之前就被拍过，如果不缴罚款，进京证不给办。”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一些北京外地车QQ群中，关于外地车辆在京行驶的经验讨论在随时进行。类似于“八达岭五环向东出口查车，注意绕行”这样的实时提醒信息也会不时有车友在群中发布。卡住牌照未卡住拥堵
如今，在这些QQ群里讨论最多的话题，是北京近日收紧的外地车管控。
此前，北京交管局方面已经表示要开展专项工作，对外地牌照进京违反限行规定加大了执法力度。同时，在五环路周边和入口处增加新的交通装置，提醒外埠车辆在禁行时段禁止进入。
不少外地车车友也在群里发布了自己的“遭遇”，并提醒其他车友对相应的路段进行规避。而9月2日一早，“北京将扩大外埠车辆限行的范围和时间”的消息更是引发了车友情绪的强烈反弹。“真要实施，在北京外地车还真没法开了。”有人这样表示。
据媒体报道，北京市环保局当天发布“清洁空气行动计划”，其中就包括将研究实施征收交通拥堵费、出台小客车分区域和时段限行以及扩大外埠车辆限行范围和时间等措施。
在不少外地车车主看来，北京对于外地车的限制有悖公平。不过，也有相反的观点认为，如果摇不到号都钻空子上外地牌照，摇号就没有意义了。
“如果一个城市的交通仅靠限牌照这种措施来解决问题的话那也太简单了。”在同济大学交通工程系主任杨晓光教授看来，包括“征收拥堵费”、“摇号限购”等限制性政策只能解决部分问题或者取得短期效果。
杨晓光对法治周末记者表示，交通问题具有极强的复杂性和长期性，因此，交通问题只能逐步改善。对策交通问题必须要抓住问题的核心—要搞清楚究竟拥堵的原因是什么？是规划问题、建设问题还是管理问题？或是决策问题、公共政策问题、技术问题？
“这就像一个人生病，生病了该吃哪副药？不能因为有病随便医，要看是急症还是慢性病，哪副药是对症的，这样来采取措施。”杨晓光说，“以‘卡’为主，可能治标不治本。”
事实上，不少关于北京治堵的评论文章也提出了类似的观点。评论员毕晓哲就指出，根治拥堵需着眼于让城市布局和规划更合理、城市房价更理性。他举例说，目前高昂的房价使得一些人只能到城市周边区域居住，这令车成为了生活必需品。
而对于眼下越来越紧的政策，王娜直呼“痛苦”又感到无奈。“不行就继续等摇号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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