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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上引起争议的中国政法大学那块“泰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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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观石网”刊载的中国印钞造币总公司“泰山石”揭牌仪式图片
山东泰安黄前镇的石头商们不仅关心新闻联播，也很在意网络媒体，舆论的风向甚至决定着他们的兴衰。
不久前，中国政法大学的一位副院长晒出教学楼前安放泰山石的微博，引发了公众对于机关事业单位风行泰山石景观设置的议论。8月29日，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官方微博回应，这块安放在学院路校区的泰山石并非学校公款购买，是校友为祝贺研究生院建院30周年赠送的景观石，没有风水方面的考虑。据媒体报道，捐赠泰山石正成为很多高校校友报答母校的一种方式。2011年10月，山东理工大学校友、潍坊学院济南校友会曾分别向母校捐赠泰山石；去年8月，河南工业大学78级、88级校友，也向母校捐赠了泰山石；上个月，东北大学79级钢铁冶金系校友为了庆祝母校建校90周年，也捐了一块重约6吨的泰山石。
北京青年报记者查询号称“国内最专业的泰山石服务商”的景观石网上的信息，上面罗列完成巨型泰山石交易的单位就包括：中国印钞造币总公司、北京林业大学、北京科技大学、山东农业大学、上海交通大学机械与动力工程学院、兰州交通大学博文学院、河北大学、临沂市规划局、天津市友谊路交通银行分行、太仓市烟草专卖局、太仓市国家税务局等等，有图有说明。
泰山石开发热是从2000年开始的，随着一部分公家单位将泰山石、石狮子、风水球等作为修建楼堂馆所的“标配”，泰山石的价格一涨再涨。距离山东泰安市区30公里的黄前镇因为出产泰山石而一举脱贫，房价飙升至每平方米8000元。
而进入今年，随着中央大力压缩公款消费、抑制楼堂馆所等一系列倡廉新政的推出，曾经火热的“泰山石”公款市场一落千丈，有的石头老板今年一直没开张。
9月初的一天，泰山奇石玉石大市场的管理人员指着市场里卖不出去的大石头自嘲：“这么多石头卖不出去，也许将来这里只能改成一个奇石主题公园了！”
冷清的“巨石阵”
“你看这儿哪有人呀！”
“现在一天能卖出一块石头就不错了。”
“有的老板这么多年都没卖出过一块。按进价卖都没人要。”
9月初，泰安市西部的“泰山奇石玉石大市场”。
市场管理部门的负责人，一位姓孔的主任对于市场的未来前景显得很是悲观。他手一指坡下冷清的市场，半带调侃地说：“这么多石头卖不出去，也许将来这里只能改成一个奇石主题公园了！”
孔主任手指之下，是占地四五百亩的偌大市场。市场内，数以万计各类巨型奇石军阵般排放在微斜的坡地上。石阵中，几十甚至上百吨重的巨石占了大多数，置身其中，犹如进入远古的洪荒世界。
虽应是销售旺季，空落落的市场内却几乎见不到前来购货的客户。石阵通道中，基本上只有摆石售卖的奇石商和他们的车。但凡看到有外人到来，这里的商人就会一下围上来，热情邀请你去看他售卖的石头。
孔主任很不愿意谈市场的情况，不过他也承认，这个市场是目前泰安市“最大的奇石市场”。也就是说，这个市场的售卖情况，于整个“泰山石”市场应该有风向标的意义。
泰山流传着一个众人皆知的民间故事：泰山脚下有勇士，姓石名敢当，武功高强，勇于为百姓出头除妖。久而久之，山中百姓便把他的名字刻在石头上，立于宅院中，作为镇宅之宝，以求辟邪驱鬼，出入平安。再加上泰山石结晶颗粒较粗、纹理清晰、画面突出、对比色调强烈，又基调古朴苍劲，便逐渐被赋予神力，成了“神石”、“风水石”，以避邪、镇宅等寓意名扬天下。
泰山石成为一门专门的买卖，大约从2000年开始，泰安当地村民从河里或山脚下捡些形状有特点的小石头出售，供游客作纪念。而一些手中有权有钱的政府部门、部队机关和知名国有企业也开始成为泰山石的追逐群体。它们不惜一掷千金，多是看中这来自“五岳之首”的“风水石”背后事关仕途前程的隐喻。
一块形如泰山的石头，叫“稳如泰山”，放在身后、楼后，寓意“有靠山”，位子稳固；一块挺拔、壁立的石头，叫“五岳独尊”，放在院中，寓意身份独特、尊贵；还有“巨龙腾飞”、“一顺百顺”、“飞黄腾达”、“江山多娇”等等……中国政法大学那位“晒”石头的副院长也说泰山石寓意“法泰国安”。
总之，根据形状、质地、纹理的不同，每块石头都有不同的叫法、摆放的方式、寓意说法。据此，奇石商们在采挖时也会有意识地保留石头的特殊原形，以新噱头包装自己的石头。
去年百吨巨石卖掉超百块
奇石商大多不愿透露大型客户的具体信息，但这些商人也对北京青年报记者承认，政府客户、部队客户通常占奇石客户的一半以上，尤其是今年以前，那些十几米长、重超百吨、开价百万以上的巨型“泰山石”大都由这些客户加上知名国有企业买走。
在卧牛石泰山奇石玉石大市场、省庄镇文化路5808奇石大市场、黄前镇的泰山奇石城、大津口乡的奇石一条街等泰安市主要巨型奇石销售地，为促成生意，都会有热情的奇石老板主动介绍自己之前的“大单”生意。
在黄前镇通往大津口乡的公路旁一个叫栗杭村的村边，一个姓孔的奇石老板，在介绍自己院中几块百吨以上的巨型奇石时，很自豪地说，他以前的大客户包括国内两家知名的石油国企，还包括某国防大学、某军区机关……2007年，他还卖给了北方某中心城市消防局一块120吨的“泰山石”，价格是180万，光运费就超过10万。他说，去年一年，百吨以上的巨石他卖掉了四块，客户“都是大单位”。
不过孔老板承认，今年到目前为止，百吨以上的巨石还没卖出一块，“卖出的六七块石头都在几吨、十几吨。习主席今年的一些倡廉新措施对市场影响真是太大了”。
不仅孔老板生意难做，中央和本届政府“过紧日子，政府性的楼堂馆所一律不得新建”等一系列新政的推出，对今年奇石市场的“冰冻”效应，在泰山脚下十分明显。
以距离泰安市区东北约30公里的黄前镇上的泰山奇石城为例，该奇石城建立时间只有3年，离泰安市区较远，在圈内的知名度较低，客流也稀疏，但去年一年，销售出的十几米以上、重超百吨的巨石就超过百块。可今年以来，这里一位姓宋的老板说，特别是春节后，生意就变得极为惨淡。整体生意一下下降了2/3，重超百吨的巨石更是没卖出几块，许多奇石商今年至今没开过张。
省庄镇文化路5808奇石大市场的商家也反映，去年一年销掉的重超百吨的泰山石超过四十块，今年，同等的巨石“走”了还不到十块。
大石头有大利润，在目标客户的趣味导向下，泰山脚下奇石商的赢利模式大多是冒险投入巨资，大赌大赚。
按照巨型奇石市场行内的说法，奇石生意根据开采的难易程度、人工成本、运输成本的不同，其利润额通常可高达30%至50%，最高可达80%。但即便利润可观，一块几十上百吨的巨型奇石所占用的资金也仍然庞大，且周转回笼较慢。奇石商为了做成这高投入高产出的大单生意，有时要贷款几十万元，或多人合股出资，在奇石城中以五六万元/年亩的价格租几亩、十几亩场地摆放自己的奇石货物。如果一年内一块石头都卖不出去，所蒙受的经济损失也十分巨大。
今年大客户躲着大石头
泰安市东部省庄镇文化路5808奇石大市场里，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女奇石老板说，今年初以来，长宽在五六米以上、重量超过五十吨、价格在20万以上的石头，“不好往政府机关、部队、大国企销了”，政府、部队的采办人员说是要“层层上报审批”，“层层上报”也就意味着不可能“审批”成功。
同是这个市场，一位姓赵的老板说，其实，泰山石市场被“冰冻”的情况，从去年3月温家宝总理发表“继续控制楼堂馆所建设规模和标准”、“全面加强对重点领域、重点部门和重点资金审计”讲话后就开始了。去年，赵老板经熟人介绍，和一家政府单位谈好了24万元售卖一块68吨的“稳如泰山”奇石的生意，结果温总理讲话后，这笔生意一下子“黄”了。
“直到现在，这石头降一半价也难卖出去。感觉今年政府机关、部队、大国企的人都在躲着大石头，没人再敢买了！” 赵老板语气无奈。
泰安市泰山景区大津口乡路边一家奇石店的院子里，摆满了大小不等的奇石，大的超过三四十吨。这家店的赵老板看到有顾客来，很是热情地介绍自己的存货。其间，他透露，今年春节前，有人订了四五块石头，每块都六七吨重，大约五六万元一块。“准备春节时送人的，谁知节后都不要了。都是朋友介绍来的客户，本来应该是有把握的事。习近平总书记新政对市场的影响真是大。”
没有了那些公款“大财神”的强力支撑，不仅奇石的销售额大幅下降，价格也不复以往坚挺。
郗老板在5808奇石大市场旁一处巨大院落内做了多年的奇石生意。他说他在离泰山70多公里的一处地方包了一座山头，自产自销，所以他的“泰山石”较其他市场上的石头最多能便宜1/3，生意一直很好。但今年也因为大环境变化，生意一蹶不振，“去年一块可卖50多万元的石头，现在30多万元还不好卖”。
疯狂石头背后隐藏多少腐败
这些年，由泰安走出的巨型泰山石，最远销售到了新疆的天山、黑龙江的大庆、海南的三亚等地，且其中超过百吨的巨型泰山石不在少数。
超过百吨的巨石不仅价格动辄超过百万元，且其惊人的长途运输费用，远非一般单位承受得起。这些巨石如用长途货运车辆运输，基本上都属于超高、超宽、超重货物，所以运费中相当部分是交给道路管理部门的罚款。
去年，一奇石商卖给新疆天山某单位一块百吨重的泰山石，为安全起见，运输车辆每天只走30多公里，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最后运费高达40多万，其中光罚款就超过一半。
据当地人介绍，当地一些跑长途货运的人，因为长期从事大型奇石的货运，已经与相关道路管理部门建立了很好的业缘关系。就有业内人士很有把握地表示：“只要出一部分罚款，山东境内多大的石头，我都能保证畅行无阻。”
而在今年之前，巨型“风水石”也确实是让不少奇石商赚得盆满钵满。在山东泰安、河北曲阳等这些国内知名的巨型奇石集散地，一年赚几百万元甚至上千万元的故事有很多。
因为石头挣钱的并不仅是奇石商，还包括一些采购单位的具体经办人员。
北青报记者采访泰安和河北奇石市场时，很多老板都说：“要开发票的话，也可以给你多开。”比如10万元的石头，可以开20万元票面的发票。但“数额多出部分要交营业税、增值税”。
不过，奇石老板更愿意直接给“提成”、“佣金”，也可以直接给经办人几万元或更多的现款。
“李逵”、“李鬼”泰山都不欢迎
作为世界自然文化遗产，大量开采泰山石会破坏山体植被。2006年8月，泰安市人民政府发布《关于划定泰山石保护区的通知》，严厉禁止在泰山石保护区内从事一切采石活动，并专门成立了执法队伍，用于禁止采石。
泰安市泰山石管理办公室副主任田焕峰说，因为事关当地几万人就业生计，当时，泰安市政府并没对市场上已经采掘、销售的泰山石简单采取没收、封存的办法，而是规范销售，希图逐渐消化。
田主任还介绍说：“现在泰山上和周边所有节点都安装了24小时监控摄像头，任何破坏、采挖泰山石的行为都会被随时发现。”
“泰山奇石玉石大市场”的孔主任也说，泰安当地已经封山多年，禁采泰山石，奇石市场虽然地处泰安，紧邻泰山，但实际上市场里80%以上不是真正的泰山石，绝大多数是来自河北或山东其他地方的“李鬼”石。
有业内人士证实了上述说法，因为泰山石好卖又早已被明令禁采，所以这几年来自河北、河南、山西、四川、青海以及山东其他地区的各类假泰山石横行肆虐，渐迷人眼，“李鬼”率超过80%。
而北青报记者走访国内著名的奇石生产、销售地河北曲阳，也的确看到海量的巨型奇石，其中不少石头与泰安市场上的“泰山石”极为相似，只不过在曲阳这些石头叫太行石(产自太行山中)、雪浪石(产自河北曲阳、易县、阜阳)。
曲阳的奇石商人也不避讳地说：“山东泰安的很多石头就是从我们这儿进的。”
由此说来，在泰安市场上花巨资“请”走的泰山石，也许就是“李鬼”的说法并非毫无根据。
但对于泰山来说，无论是“李逵”还是“李鬼”，泰山都不欢迎。田焕峰主任对北青报记者表示：“泰安市不会把发展泰山石市场作为泰安市经济发展的增长点，靠毁坏泰山发展地方经济得不偿失。”他说：“没有消费就没有破坏，反腐倡廉新政从源头上堵住了不正常消费，客观上也利于我们泰山的保护工作。”
文并摄/本报记者 奚宇鸣
(除网络图片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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