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心思缜密的布局。
洞悉浴场安保漏洞，开公司，招新人，安插无间道于内部，高科技复制电子钥匙，轻松打开一个个更衣箱，从中窃得财物以万计。直到案发，浴场管理方还懵懂着。日前，长宁区法院对这起浴场团伙盗窃案公开审理并宣判。
天气渐渐冷了，各浴场又将迎来一年中的黄金时段。为了预防类似案件再次发生、保障公民财产安全，日前，上海市徐汇区人民检察院向市沐浴行业协会发出检察建议，希望后者加强安全防范，完善员工管理。
案件回顾
学会电子解码技术开始谋划“事业”
深秋的夜，寒风卷着树叶，吹得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整个城市似乎陷入了沉睡，只有一些夜场还夹杂着欢笑。
位于本市南面的一家浴场里，客人已经不多，一名男子来到更衣室，左右观望一番后，拿出钥匙打开一只更衣箱。箱子里除了衣物，还有一个鼓鼓的皮夹子和两只苹果手机。正当他迅速将这些东西揽入怀中时，一群便衣警察突然出现。男子欲挣扎和狡辩，却发现被警察抓住的还有几个年轻而熟悉的面孔，那是他事先安排在浴场里的“自己人”。
早在一个月前，徐汇检察院的检察官到区里某职校进行法制宣传时无意获悉，区里一些大型浴场频频发生盗窃案。检察官将这个线索提供给警方，经过一个月侦察，警方锁定一个专门针对浴场的盗窃团伙。为了不打草惊蛇，当晚，警方在多个浴场布防收网。19名犯罪嫌疑人被当场捉拿归案。
男子本想抵赖，可面对如山铁证，最终泄气，如实交代这一年以来所犯的罪行。
这名男子名叫秦刚，东北人，此前曾在老家做生意，但一直效益不好，后来也就放弃了。弟弟秦晖很早就来上海打工，所以秦刚也来了上海。兄弟俩没有什么技能，也没有什么熟人，生活朝不保夕。
“怎么才能快速赚到钱呢？”秦刚做梦都在想这件事情。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网上看到一种解码器，可以对一些电子钥匙进行解码、复制和存储。“说不定是个机会。”秦刚心想。他从网上购买了一套解锁工具，自行研究。经过一段时间研究，秦刚真的学会了如何解码、复制并存储，他买了几套电子钥匙进行实验，屡试不爽。
掌握这一“核心技术”后，秦刚开始谋划起他的“事业”。秦刚知道，浴场的更衣箱基本采用电子钥匙，他也知道，因为保护隐私，更衣室内绝不会有监控设备，他更知道，有些客人会带较多值钱的东西到浴场里，因为洗澡后可以打牌消遣。于是，他的目光瞄向了浴场。
虽然读书不多，但秦刚的思维很缜密，清楚他们两兄弟操作会比较麻烦。而且浴场里如果没有熟悉的人，要实施盗窃难度会很高。如何提高成功率？只有打入内部。
描绘美好“钱”景招来十几名“员工”
秦刚想到了招人。他通过网络发布招聘信息，称自己公司因业务发展急需招聘一批业务员，对象限于年轻的、急于赚钱的男青年，“只要你努力，年薪20万绝不是问题”，他这样描述着职业前景。
很快，在网络招聘、亲戚朋友介绍下，他陆续招到十余名“员工”。最基本的了解后，他给“员工”开了个会，全盘托出赚钱大计。
“我需要把你们安排到上海几个大型浴场做服务员。”秦刚说，“一旦被录用，你们就配合我分批将浴场更衣箱开锁钥匙取出来，交给我们解码复制。等我复制完毕后，你们再把钥匙放回去。之后，你们要利用当班时间进行观察，一旦发现浴客中有‘大鱼’，就将已经做过复制的更衣箱手牌发给他，通过电话或短信方式将上述发出去的更衣箱号码发给我们。我们到浴场里做事，你们要配合我们做好掩护工作。”
尽管有的“员工”一开始听得瞠目结舌，可大多数人在得知秦刚的分配计划后，放下了犹豫点头同意。“为了加强团队合作，我们只有一个分配制度，就是平分。”秦刚说，“不管当天是否当班，只要你是这个浴场员工，在这个浴场得手的财物，大家都有份！”一切交待妥当后，秦刚就开始按计划行事。
他先到各大浴场洗澡，观察浴场的更衣区及更衣箱是否可以实施盗窃，考察通过后，他把这些年轻人分别安排到多家大浴场应聘，因为浴场人员流动大，而秦刚又对他们进行过相关培训，应聘成功率很高。很快，他们就进入了浴场的各个部门。
一开始是复制钥匙。进入浴场工作的年轻人将钥匙偷偷带出来，交给秦刚去复制，但很快他觉得这样效率不高、风险很大，于是他假扮浴客到浴场洗澡，随身带进开锁工具，开一间包房。待事先安插的年轻人将电子钥匙拿到包房后，他就躲进厕所里复制，通常只要半个小时，就可以复制百余把钥匙。复制成功后，他会将这些钥匙对应的更衣箱号码记下来，让年轻人观察客人的使用情况。
复制浴场万能钥匙窃得数十万财物
秦刚很快等到了第一条“大鱼”。
2012年1月初，元旦过后的第一个礼拜非常寒冷。秦刚原本准备睡觉了，却收到员工阿兵发来的短信。“有鱼！”短短两个字，让秦刚热血沸腾。他赶紧带着复制的钥匙到了阿兵工作的浴场，扮成普通浴客进场洗澡。等他洗好澡后，在更衣区找到阿兵。
阿兵用手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更衣箱便走开了。秦刚立即拿出备好的钥匙，轻松开了锁。在这个更衣箱内，他找到3000余元现金。事后他依照承诺，将3000元等分给在该浴场工作的所有员工。
这一次顺利得手后，秦刚等人胆子更大了，现金、名表、手机、名牌皮包都成为他们囊中之物。为了便于行动，秦刚甚至还复制了一些浴场的万能钥匙。在假扮浴客洗澡的时候，故意将手牌落在更衣箱内，当做内应的员工拿着万能钥匙来开箱时，他趁机偷拿万能钥匙，当场复制。有了这把钥匙，他可以将浴场内所有更衣箱轻松打开。
秦刚还将复制钥匙的技术教给弟弟秦晖，在他分身乏术时，秦晖也可以出手做事。为了确保安全，秦刚特意安排人员流动，不让他们长期固定在某一家浴场，一切都力求做到毫无纰漏。
从2012年1月到2013年6月间，秦刚带着他的团伙辗转于沪上十余家大型浴场“钓鱼”，窃得财物数十万元。直到案发时，秦刚手上还带着盗窃得来的一块名表。
庭审花絮
最小被告人案发时仅15岁
为母筹钱治病求职入误区
日前，这起涉及19名被告人的盗窃案在长宁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庭审持续两天，19名被告人对于所犯的事实均供认不讳，法庭当场宣判。秦刚因犯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秦晖获刑7年，其余17名被告人分别获刑一年至四年不等。
值得一提的是，19名被告人中，有5名系未成年人，年龄最小的一人在案发时仅15岁。他们都是外地来沪的孩子，大多性格内向，原本想找一份工作维持生计，却因贪念走上了犯罪道路。
庭审时，17岁男孩邓垦的父母一直垂泪。邓垦出生在山东一个农民家庭，作为家中独子，他从小就很懂事，学习也很努力，一直到高中都表现良好。但是因为母亲身体不好，长期看病吃药导致家境贫寒，邓垦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为了贴补家用，他离开老家到外地打工，刚开始在浙江台州一家工厂里做，每天工作10小时，每月2500元工资。他尽可能地缩减开支，把钱都寄回老家，但还是无法改变贫困现状。听到母亲从电话里传来的咳嗽声，邓垦迫切想快点多赚钱。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QQ上认识秦晖，后者得知他在找工作，鼓动他到上海。秦晖将工作的前景描述得非常诱人，邓垦瞬间心动。他辞掉了台州的工作，来到上海投奔“秦总”。到了上海，进“公司”培训，邓垦才知道原来他们要做的并非合法生意。但此时的他已经陷入了对金钱的渴望中，最终走上了犯罪道路。
庭审中，回顾自己一路走来的蹒跚，邓垦悔不当初：“我本想多赚点钱来孝顺父母，却最终让他们为我伤心。”
另外4名未成年被告人也有着惊人相似的经历。他们都缺乏父母有效监管，缺乏必要的家庭关爱，缺乏正确的人生指引，当他们一步步走向犯罪时，没有丝毫犹豫和反思。
“希望五名未成年被告人正确认识自己的行为，树立改过的决心，珍惜从轻减轻处罚的机会，真正变刑期为学期，切实树立法制观念，掌握一技之长，以自己的诚实劳动立足社会，回报家庭，把握好自己的未来之路。”审判法官说。
（案中人物均为化名）
法官分析
钥匙、日常管理及招聘漏洞致案件频发
“纵观整个案件，有三大漏洞导致秦刚等人频频得手。”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法院少年庭副庭长钱晓峰分析说。
首先，更衣箱钥匙的管理存在明显缺位。徐汇检察院调查结果显示，目前本市各大浴场更衣箱均采用电子感应锁，这原本是对机械锁安全性的全面更新和替换，但实际情况是：原先是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现在是一把钥匙可以打开许多把锁。浴场正常购入的几百把钥匙在投入使用后，大多不会重新设置电子数据，这就使得秦刚等人在盗配手牌钥匙后，可以顺利地打开更衣箱门。为了能够方便客人，部分浴场当班经理、服务员手中都留有能够打开所有更衣箱的“万能钥匙”。而这类钥匙取用制度不完备，在一定程度上给了盗窃犯罪人员可乘之机。
其次，浴场的日常管理工作存在着明显漏洞。本案中，几乎所有涉案浴场的接待处都张贴有“贵重物品寄存处”的标志，也安排有工作人员帮助客人保管贵重物品，但在实际运作中，相关工作人员没有及时、有效地提醒客人寄存贵重物品和巨额现金，导致客人大多直接把财务存储在更衣箱内，为秦刚等人作案提供了条件。浴场的更衣室是不能安装监控摄像头的，但从安保角度来说，浴场方面应该有完备的安全巡视、监督管理等，以保障客人的财产安全。但涉案浴场几乎都缺乏这些有效措施，甚至连秦刚多次在更衣室内部现场配钥匙，也没被人发现。
第三，浴场方面在招聘和管理员工方面存在明显漏洞。案情显示，涉案的20余名犯罪人员均事先参与犯罪团伙预谋、经主犯指派，通过浴场人事部门的正常招聘渠道进入浴场工作，在盗窃犯罪团伙中承担内应角色。他们能够如此顺利打入浴场日常运作中，跟浴场招录人员的简单马虎不无关系。
多名犯罪人员的口供显示，浴场在招聘员工的时候，不会对应聘人员的身份资料进行审核，对于员工的家庭背景更一无所知，即便有的犯罪人员使用他人的身份材料，甚至隐匿犯罪前科前来应聘，也能顺利录用。当员工被录用后，浴场方面对其管理仅仅局限于考勤，缺乏基本的考察、教育和引领措施，且不能及时发现员工的异常。
多家涉案浴场数次发生失窃事件，但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这种“大意”也让秦刚等人胆子越来越大。
“事实上，类似的漏洞几乎存在于所有浴场，应该引起广泛重视。”钱晓峰说，“作案工具网络购买太过于便当，也给一些不法分子可趁之机。”
司法建议
规范管理，可采用“两把钥匙合用开锁”
为了预防类似案件再次发生、保障公民财产安全，日前，上海市徐汇区人民检察院向市沐浴行业协会发出检察建议，希望后者从四个方面予以整改。
首先，进一步加强浴场场所安全防范和浴场更衣箱管理。建立健全浴场各项安全防范管理规定，确保各项安全防范管理规定落到实处。要加强和改进更衣箱电子感应锁、手牌钥匙的管理。既要对统一购进的电子钥匙重新设置并定期变更电子数据，也要规范浴场的“万能钥匙”的专人保管、规范使用。建议浴场针对特定阶段的特殊情况采用“两把锁”的方式，即客人持有的更衣箱钥匙、当班服务员钥匙两把钥匙合用开锁的方式，确保就浴客人更衣箱内财产安全。
其次，进一步加强浴场员工队伍的管理和教育。招聘环节要加强和完善对应聘人员的基本情况和信息的核实和审查，尤其是身份证等有效证件核对，并采用实名制登记管理。在日常管理环节要加强对员工廉洁从业和职业道德教育，提高员工遵纪守法的自觉性，抵制犯罪诱惑因素的侵袭。要在浴场适时建立与员工之间的对话、谈话制度，提升浴场管理工作的亲和力与凝聚力。
第三，建立健全浴场安全防范预警工作机制。建议浴场针对可能发生问题的鞋吧、更衣区等重要场所加强安全巡视、检查，对于重要岗位的员工进行定期的轮岗，或者调换搭班人员等，特别是出现盗窃案件后要及时报警，并协助警方排查梳理相关情况，及时采取应对性措施。组织一次全市性的《留宿过夜浴场“五规范”制度》落实情况检查活动，通过检查排查，梳理、分析存在的安全隐患，并对存在的问题完善相应的制度，提高制度的执行力。
第四，着力加强浴场行业性安全防范和法制教育。建议上海沐浴行业协会通过行业业务指导、行业通报、专项检查等形式，进一步增强浴场经营者的法律意识，杜绝违法经营，制止浴场出现或可能出现的各种违法犯罪行为；通过定期、不定期的检查，督促相关浴场在浴场内部使用规范的安全警示标志，通过广播提醒等方式，进行必要的友情提醒、规劝，提高浴场就浴客人的安全防范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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