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深度记者 赵兵 发自湖南
78岁的莫炳坤端着饭碗，站在屋外扒拉着米饭往嘴里送，已经吃了小半碗的米饭，没有一颗青菜。这是他当天的第二顿饭，之前，他已在附近的木炭场搬运了6个小时的木炭。小他四岁的老伴因为中风，正拖着病腿，从屋里慢慢走出来，希望找个暖和的地方。这是他们每天都要经历的下午。而这个平静的生活场景背后，是村子里已经有多名老人因各种原因，或者选择自杀，或者“非正常死亡”。是谁，让本应安享晚年的老人们，选择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多名老人“非正常死亡”
在崆峒村一处废旧的造纸厂旁，有两块3米见方的小池塘。池塘的围墙已被推倒，只剩下浅浅的一层清水留在池底。村民姚建辉指着东边的一处水塘说：“我公公就是一头栽进这个小水池后去世的。”
今年正月，79岁的杨东华在午夜凌晨两点，从200米外的屋子走到这个小水塘，脸朝下栽了进去，再也没有起来。村民至今难以理解，他为何选择这样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据儿媳姚建辉讲，杨东华有5个儿子，3个女儿，都已成家，但有一个儿子多年前触电身亡。杨东华跟老伴住在一栋二层楼房里。“那天晚上，他说要起来上厕所。”姚建辉也没想到公公会走向这一步，“他跟婆婆有8万多的存款，我们兄妹几个也很照顾他。”
据村民介绍，杨东华手脚不方便，右胳膊伸不直，只能蜷在胸前，走路也要拄拐，“头脑有些不清醒，有厌世情绪”。 杨东华的事情不是个例。2005年，81岁的村民莫安秀也选择在晚上出门，也摔进水里身亡。有村民说，莫安秀神志不清，白天黑夜经常外出找儿子。当晚，她应该是出门去找在造纸厂上班的儿子，“她就一个儿子，老伴也去世多年，再加上自己也有病，可能是想不开了。”
2011年8月12日，74岁的杨利华在与几个老伙伴打完牌后，在自家床上离开了人世。对于他去世的原因，杨家人否认了其自杀的说法，只说“可能是其它问题造成的”。其儿媳高青说，杨利华生前患有支气管炎，每个月的医疗费是一笔不小的负担，而自己的丈夫也因为开车欠了不少债。因病痛折磨，杨利华脾气暴躁。一发火，他就会跟老伴说，“我自己去死，不会拖累你们。”
而对这些，当地政府在“8年来，5位老人自杀”的调查结果中表示，该村能确认自杀的老人只有莫银初和胡厚春两人。5位死者中，有3人无法确认为自杀死亡，2人可认定为自杀。死者家庭条件在村中都属于中上水平。5人的死亡与养老没有太多关联。
记者得知，大约7年前，78岁的莫银初在家中上吊自杀，据其儿媳反映，莫银初“经常怀疑有人陷害自己，枕边经常放着刀具”；另一名自杀者为胡厚春，70多岁，儿子为收养，一个女儿患了瘫痪，其儿媳说，胡厚春生病时间久，“脑子不好使了，有点神经，经常骂人。”而附近村民也说，胡厚春有时候半夜还会敲锣打鼓，不让人睡觉，“他白天不睡觉，晚上也睡不着，也许自己觉得活着是一种痛苦吧”。
崆峒村村委副支书邓鹏科说，20年前，村里已有老人自杀，他已知的死亡人数迄今有10人，他分析说：“害怕病痛的折磨是导致老人自杀最主要的原因。”
当地老人多独居生活
记者调查发现，崆峒村的老人绝大多数是自己住，很少有与子女一起住的。
莫炳坤告诉记者，自从儿子结婚搬出去住以后，他跟老伴一直留在自己的老房子里，已经住了50多年，“跟他们住在一起不习惯，吃饭、休息都不在一个点，还不如自己住着清闲。”但独居生活却带来了许多不便。莫炳坤说，因为住在一个村，儿子也来看过他们，但自己却没要求他们送过钱，“我自己有种的菜园，还能打工挣钱，暂时还不需要他们养活。”
在当地人看来，老人在身体好的时候做份工作，是十分正常的事情。7年前，村里的3家造纸厂因为污染问题，被政府关停，不少年轻人开始选择到外地打工，而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只能留在家里，去山上砍竹子，卖给当地的竹席场。多年来，莫炳坤曾给当地工厂做过厨师，后来又到木炭场搬运木炭，一天工作近12个小时，但只能赚20多块钱。今年4月，她老伴中风，至今已花了10000多元，但他也没向儿子要钱，他说：“我还能工作，还能赚钱。”
留守容易造成老人孤僻
村民杨建寅则靠编织竹簸箕和制作竹扁担维持生计。“一个扁担两块五，一个簸箕6块，一个月能卖500来块钱”。这些微薄的收入完全不能满足老两口的生活需要。他的老伴莫秋莲患心脏病10多年，但从来没去过医院治疗，而今年4月，莫秋莲又患偏瘫，在床上躺了四个多月后，再也没法走路，只能在地上爬。现在，两人每月的医药费就要200多元。
更让老两口伤心的是，自己的儿子非常不孝顺。“我两间房子都让他拆了，把屋里的木头都搬走了。”此外，杨建寅将自家的水稻田以每年100块钱租给了村里人，“儿子不种，我也种不了，只能低价给别人了”。
杨建寅现在担心，自己可能照顾不了老伴多长时间了，“她自杀过两次，在床头挂起绳子来要自杀，都被我及时发现了。现在，我把家里的安眠药和农药都藏了起来，只要我活一天，我就照顾他一天。”
崆峒村村支书告诉记者，现在村里60岁以上的老人有近500人，而记者调查得知，限于村里的经济情况，崆峒村也没有类似老年活动中心的固定场所可以供老人休息。村民杨和平说，现在，年轻人都到外地打工，把老人留在家里，容易造成老人孤僻，“要是再得点病，很容易想不开”。
记者从桃江县委得知，在得知崆峒村的情况后，相关部门将对全县留守老人，特别是重病老人、生活压力较大、心理健康存在症状的老人进行一次全面排查，动员广大干部党员群众对老人加强生活关怀和心理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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