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军人范杰明昨日在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出庭受审。他被指控要为去年6月22日发生在上海的连环枪击杀人事件负责。在这一系列事件中，6个人遭到了杀害，3人重伤，1人轻伤，伤者包括一名参与抓捕的警察。(详见2013年6月27日本报A 25版《62岁范杰明的杀人路线图》)
庭审在上午9时30分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午6时。南都记者昨日旁听了庭审。范杰明身披一件蓝色的大衣和迷彩背心，手上戴着手铐。他面容清瘦，严肃，出庭时多数时候保持冷静，说话逻辑清晰。
检方指控他5项刑事罪名，包括：故意杀人罪，抢劫罪，抢劫枪支罪，非法买卖枪支、弹药罪，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
昨日庭审披露出来的信息是，范杰明初中文化，此前曾当过兵，因“个人爱好”，私藏了5把不同类型的枪支，还收藏了子弹、手榴弹、雷管等物品。
在第一起杀人事件中，他使用了硫酸和钢管，检方认为他的儿子何鹤峰也参与其中，并帮助他处理尸体和清理现场。杀死张云锋的行为是为泄私愤的报复。随后，枪击黑车司机卞士杰是为了抢车，枪击哨兵是为了再抢一支枪和子弹，以返厂进行报复。
范杰明承认了上述杀人事实，在具体细节表述时，他一再提出异议，坚持认为他的儿子何鹤峰(另案处理)没有杀人，并称自己杀人的原因是一时冲动，激情杀人，在酿成一系列严重后果后，“破罐子破摔”，并非蓄谋和有人指使。
儿子被指涉案
范杰明在庭审时自述了自己的杀人经过。这些事实中，一部分此前未被披露，细节上也和检方提供的证人证词存在争议。
按照范杰明的说法，2013年6月22日，他借用了一辆绿色的PO LO车和儿子何鹤峰返回广裕公司的工厂，并把车停在附近。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取东西”，主要是放在宿舍内的猎枪和手榴弹等物品。
借助一个破门板，他和儿子何鹤峰翻过约2米高的围墙，进入厂内。他担心别人看到儿子进入工厂，事先让儿子穿了蓝色的工作服。
范杰明是广裕公司承包人赵建国聘请的该厂办公室主任。此时，工厂内部的一场设备归属的争端日趋激烈。
张云峰是工厂所有人李致中派驻工厂的监管，负责监督设备拆卸。范杰明则代表赵建国的利益。双方的冲突已久。范杰明认为他替赵建国负责管理工厂的设备，搞不好没有面子。他本人和张云峰私下没有矛盾。
按照范杰明的说法，两人进入厂区后，他先把儿子藏在一个仓库里，然后去取东西，这时候他在五金仓库门口和张云峰发生了争执，并被打了。因此决心报复。
范杰明从五金仓库内拿出硫酸，并回宿舍拿了注射器。他再次回五金仓库时又遇到张云峰。
范杰明自称，他和张云峰进了仓库，看到他儿子在仓库，因此起了争执，他用装硫酸的注射器喷射张云峰后，对方捂住脸，他又用墙边的一根铁管敲打张云峰，致其死亡。他的儿子事发时在现场，帮助他清理了现场，但并未参与打人。
检方出具的何鹤峰的供词，与范杰明的说法存在出入。何鹤峰的供词指出，父亲范杰明找他回工厂的目的是为了报复欺负他的那些人。他最初没同意，后来也想教训他们一顿。
他翻墙进入公司后，最初被父亲藏在一个房间内，后来范杰明带他到了一个仓库，称因为现在厂里人多，不好下手，就离开了，其间还给他买了一罐饮料。他坐在仓库东侧，等到父亲带张云峰进来后，范杰明在后面拿注射器喷张云峰，张痛苦地尖叫。他则拿铁棍敲击张云峰的后颈部，致使其倒下。他放下棍子后，范杰明拿起棍子再次打了两三下。血从脑部溅了出来。他随后戴了手套，和父亲开始清理尸体。
范杰明认为这是诱供，一再坚持他儿子没有参与杀人。并称自己杀人是一时冲动，激情杀人，不是泄私愤的报复。称自己想杀张云峰有多种方法，枪击、爆炸，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不需要叫儿子过来。
私藏多把枪支
杀死张云峰后，范杰明让儿子暂时待在仓库内，并将五金仓库上了锁。根据他的说法，这段时间，他将宿舍内的枪支弹药拿到车上。此时，厂内到处都在寻找张云峰，其中包括“收废品的张老板”和“开广本的小青年”，他们最后发现了异常，要求范杰明打开被他锁住的五金仓库。范杰明此时承认杀人。仓库打开后，他们发现了张的尸体，于是报警。
范杰明称，他让从仓库内出来的儿子先走一步，在对方报警过程中，他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前妻，一个给二哥，称自己杀了人。随后看到“收废品的张老板”要工人围住自己，他害怕挨打就逃跑了。
范杰明开着PO LO车载着儿子走了一段路，最终因为方向不同，他放下儿子，自己返回位于浦东的家中。他在家中向前妻磕了头，要她带着儿子好好过，随后提着拉杆箱、拎包、背包离开。
检方的说法是，小区的监控录像显示，他在上楼时空手，下楼时则拉着一个拉杆箱，一个拎包，一个背包，并离开了小区。
拉杆箱是他专门放枪用的，包中则放着枪支子弹、炸药、雷管、手榴弹。警方后来在他的家中还查获了气枪三把以及多发小口径运动长弹、步枪弹、猎枪弹等。
范杰明表示，当时他持猎枪上楼，并非空手，监控录像没有显示清楚。他称，猎枪和手榴弹是放在工厂宿舍内拿回家的，放在家中的只是气枪等不是特别危险的武器。
范杰明透露，猎枪是他在2000年左右以1万元人民币托张玉良为中间人购买的，后来为方便携带被他锯短。猎枪产自齐齐哈尔猎枪公司，1995年生产。其中的两把气枪是此前他在一家工厂当民兵队长时私藏下来的，手榴弹也是私藏下来的。私藏枪支的原因是自己爱好这些东西。
“破罐子破摔”
带着这些枪支，范杰明准备逃亡安徽。据他本人当庭供述，他拦了一辆黑色比亚迪轿车，准备开到人少的地方抢劫。司机卞士杰载着他上路，当车辆行驶到沈杜公路近沪南公路时，范要求卞停车，理由是卞在不停打电话。
根据范杰明的说法，卞下车后背着他打电话的过程中，他从车后备厢中拿出了猎枪对着卞，想吓唬一下他。这时候，双方发生了他口中的“误会”— 卞以为是假枪。
范杰明称，卞对他说，“老家伙你想钱想疯了，拿了假枪来吓唬我”，并冲了过来。他“下意识拉了一下，把子弹上膛，开了一枪”。
范杰明称，开枪后，他感觉自己脑袋爆炸了，一片空白。这时候他觉得反正也杀人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回工厂杀“收废品的张老板”和“开广本的小青年”。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两人的欺负。等开车走到吴淞大桥时，他认为自己杀人需要很多子弹，猎枪不足以应付厂里的人，决定去抢一把军用枪。
他一开始将车开到位于水产路的海军某部队营房的门岗，准备以问路的名义抢枪。哨兵很热情地告诉了他道路。范杰明称，他想到此前自己也是海军，不忍心下手。随后再次上路，目标换成位于淞宝路的某部队营房。
根据检方当庭提供的证人证词，该部队营房门岗处有3个哨兵执勤。范杰明把车停在门口，同样以问路的名义来到哨岗。不久，他回到车子处持枪返回，并开了两枪，击中了其中持枪的哨兵。在他取枪的时候，第二名哨兵拿着盾牌和警棍冲上来，他就用猎枪射击了两枪，致使其重伤。
范杰明抢夺的是一把“81-1”式自动步枪，没有子弹。在路上，他给这些枪支装了近30发子弹，带着3把枪—一把猎枪，一把钢珠枪，一把“81-1”式自动步枪，决定返回工厂。
返厂遭遇民警
范杰明在庭审时称，他回到工厂门口，发现广裕公司门口停着两辆车，李致中和王荣海从大门出来。然后他看到王荣海向他这边走来。
根据范杰明的说法，他先射击王荣海，附近的工人开始往厂子里逃，他第二枪射中了李致中，两人死亡。第三枪击中了王章华，致使其重伤。他随后闯入门岗，开了两枪，两名工人一死一伤。
范杰明自称在门口遭遇几人是意外，返厂的主要目的不是要杀李致中。他表示最恨的就是收废品的张老板。
当他杀人结束后，开车进入工厂五金仓库门口时，发现停着警车，他自称这让他“很意外”，没想到这么晚警察还在。
此时，警方人员正在勘查现场。他决定躲过去，继续找要杀死的目标。这时候意外撞到了一个人。
根据范杰明的说法，这个人没穿警服，很快上前将范扑倒，他没有开枪。警方人员则表示，他们听到了一声枪响，并看到冒着白烟，随后几个人上前将其制服。
一名警方的证人出庭作证，称他把猎枪夺走，发现范杰明还背着一把步枪。这时候，范杰明扣住那把步枪扳机再次射击。
这一枪使一名警员负伤。现场的勘验记录显示发现了两个弹壳。范杰明对于开两枪的说法予以否认，坚持自己只开了一枪。并表示对方没穿警服，不知道是警察。
检方建议死刑
公诉方称，范杰明人格上存在缺陷，具有一定的冒险型人格倾向，在受到刺激后容易过激反应，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连杀数人后，最终心理上的破窗效应使他不再有所顾忌，无视法律。
在法庭辩论环节，范杰明的辩护人并没有对量刑提出异议，但针对起诉书中的一些细节表述和措辞，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同意范杰明是冲动型人格的鉴定，认为他是“有性格缺陷的”比较可怜的老人，并认为范杰明有一定的悔罪表现。
在这一环节，范杰明的辩护人还认为，若公安机关布控妥当，有可能避免更大的悲剧。受害者李致中家属委托的诉讼代理人反对泄私愤的提法，认为不能排除有人指使杀人的可能。并也指责警方在办案中存在过失。
公诉方认为这一指责对现场赤手空拳的办案民警不公平，并觉得诉讼代理人关于有其他指使者的提法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在法庭上提出这一结论不负责任。
公诉人指责范杰明扣动扳机，击穿了人性的底线，应该受到公众舆论的谴责，并认为范杰明的手法凶残，犯罪后果特别严重，应该判处死刑。
范杰明在最后陈述时表示对不起被害人，愿意接受法律惩处。法庭调查期间，范杰明始终表现冷静，但在谈起杀死哨兵时，他少有地低头哽咽。表示自己杀了这么多人，张云峰以外，大多数人没有因果关系，对他们家属和亲人表示忏悔。范杰明称，“不应该杀人。特别是那个当兵的，包括那个出租车驾驶员。没有瓜葛，一时冲动和糊涂。导致(他们)家破人亡。”
南都记者 王世宇 发自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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