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祁胜勇 文/图
失去独生子女,他们曾一度感觉失去了生命的意义,没有了欢乐,没有了希望,没有了未来,只有漫漫的痛苦与回忆相随。
失去独子,她曾感觉失去生活的全部
53岁的李彦珍的眼神总在躲闪,她不大敢正眼看人,低着头说话,没说几句,泪水哗哗地流出来。
她和丈夫借住在桥西区西三教村的亲戚家,丈夫知道记者要来,躲出去了,他更怕触动伤心事。
清贫的家中有一些凌乱,但还是有刚刚收拾过的痕迹,李彦珍说,我过去啊,是个非常爱整洁的人,什么东西不摆正了,我就不舒服,可现在,我没有这个心了……
李彦珍21岁结婚,丈夫曾是水泵厂的工人,1983年生下儿子,一家人虽然日子不是太富裕,但因为儿子的成长,充满了希望与欢乐。
后来丈夫下岗,夫妻俩养过货车,做过小生意,辛辛苦苦地将儿子拉扯大,李彦珍说,我把青春都给了儿子了。
夫妻俩总是开心地想,儿子大了,就可以养自己了,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儿子挺懂事的,八九岁就帮着妈妈打扫屋子,16岁时就帮着父母干活挣钱了。
2005年儿子22岁生日那天晚上,他出去和朋友吃饭,不幸发生意外,再也没有回来。
噩耗传来,李彦珍崩溃了,精神恍惚,乌黑的头发一下子就白了……
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半年体重下降了30斤。
开始不敢让孩子的姥姥知道,后来老人知道了,老人开始好多天不吃饭,后来饭量减了一半。
李彦珍有一年多的时间不敢进自己的家门,因为回到家里哪里都是儿子的影子,后来亲戚们把儿子的衣物都烧掉了,李彦珍抢下了儿子的一张照片,常常整天搂着儿子的照片哭,后来,丈夫无奈,把照片给她藏起来,她哭得更厉害。
李彦珍的性格变了,原来爱说爱笑,爱凑热闹,现在夏天也不敢去胡同口去,怕见人。总觉得低人一等,自己变成了“灾星”。看电视,看到小孩子、年轻人,常常看着看着就想起儿子,哇哇地哭起来。
骑着自行车上街,看着前面的年轻人的背影就是儿子,她拼命地追,最后撞在了车上……
总在做梦,儿子没有走,过几天就回来了,但过了一年又一年,儿子还是没有回来。逢年过节,是她和丈夫最痛苦的时候,他们不敢见亲友,不敢见亲友家的孩子。
她曾和丈夫幻想再生一个孩子,可这时,他们的年龄、心情、身体都不行了,再有一个孩子的想法终成泡影。
一天一天老了,夫妻俩浑身是病,她总在担忧,我们老了,动不了了,拉屎拉尿、喝碗水,谁伺候我们?有了重病谁送我们上医院?做手术谁给我们签字?高额的医药费谁帮我们解决?
而这一天,眼见着越来越近。
好日子刮风一样过去了
谷晓洁今年63岁,她住在桥西区开达社区。
儿子杨涛的结婚照和一件夹克衫是她的念想,其他的都烧了。
谷晓洁的人生经历很曲折,但儿子曾给她带来了希望、幸福,她的生活中,有一段难忘的好日子,“没想到,好日子刮风一样过去了。”如今,衰老、多病的谷晓洁说。
谷晓洁是老石家庄人,年轻时曾响应上山下乡,到赵县插队,在赵县,她与一个当地的农民结婚。1976年生下儿子,后来,丈夫跟着她回城,但两个人性情不和,1992年离异,儿子先是跟父亲,后来回来找妈妈。
谷晓洁说起自己离婚的事就很自责,她认为因为离婚让儿子没有正常的成长环境,心里不快乐,这是后来灾难的根源。
谷晓洁很能干,搞过服装批发,现在南三条一带的老商户还有人记得她。1992年,她拿了驾驶本,承包了一辆出租车,当时女出租车司机很少,四十多岁的更少。
后来她凑钱自己买了一辆出租车,托人给年龄尚不满18岁的儿子也办了驾驶本。她开白天,儿子开晚上,一个月能挣四五千,而当时,上班的,一个月就挣二三百元。
谷晓洁再婚了,儿子跟着他们过了15年,谷晓洁认为,儿子这15年非常不幸福,因为与继父不亲,每每想起,都认为是自己害了儿子。
但能干的谷晓洁还是撑起一个家庭的体面,给儿子张罗了婚事,儿子结婚时,来了200多辆车,都是出租车同行,邻里们非常羡慕。
“我儿子啊,长得高高大大的,一表人才,谁见了都夸。”谷晓洁说起儿子,还充满自豪。
没想到,5年前,儿子突然检查出患了白血病,谷晓洁大半生的积蓄流水一样花出去,但没有挽回儿子的命,临走的那些日子,儿子夜里拉着谷晓洁,述说心中多年的不快,谷晓洁哭着对记者说:是我当年的离婚、再婚,造成了儿子的不开心哪!再加上,我后来了解了一些医学知识,他开了十几年的夜车,晚上总吃夜宵,严重影响了身体免疫力。
2008年11月,32岁的儿子走了,谷晓洁患上了心脏病,两年没有见人,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现在的老公给人看大门,每月只有1300元工资,而谷晓洁患上了严重的糖尿病,每月药钱就要600多元。
幸亏有了政府对失独家庭的补贴,加上低保,她每个月可以拿到800多元,“我没有单位,这也相当于一个小退休金了。”谷晓洁说。
但心中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我听不得孩子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儿子给她留下了一个孙女,尽管跟着妈妈,但谷晓洁认为,自己比其他的失独者幸运,在世上还有一棵小根儿。
从来没有哭出声来的父亲
与泪水相伴的母亲不同,失独父亲们往往是另一种哀伤的表现。
家住桥西区某职工宿舍的刘女士泪水涟涟,她不仅为三年前突然去世的独子流泪,更为了丈夫。
儿子去世三年了,丈夫一滴泪也没有掉过。她知道,“大悲无泪”,丈夫的心中比自己还难受,自己还可以哭,但丈夫不能。
这位失去独子的爸爸,三年不与人打交道了,没有了欢笑,甚至没有了泪水。
他原来在国企上班,儿子出了事就不上班了,病怏怏的,提前离岗了。
白天他不出门,到了晚上,他一个人黑影里出去,转一会儿,然后回来。
他对儿子的死,一直是不相信、不接受。
儿子的物品他不允许妻子动,刘女士如果一时糊涂忘记了,他会暴怒,大吼起来!
孩子走了,父母也老了,生活的重担更多地落在父亲的肩上,他们扛着艰难,也扛着悲伤。
张先生是某机关的一位处长,儿子患了直肠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将家里的房子抵押了出去,但还是没有留住儿子,去年5月份儿子去世。
张先生已经61岁了,农村还有90多岁的老母,妻子因儿子去世糖尿病加重。儿子留下了高额的医疗债务,无钱还债,自己退休金每月4000多元,妻子1000多元,而妻子看病每月就花掉4000多元。
尽管身心俱衰,张先生还是坚持着,儿子没有了,但他不能老,也不能哭,有了泪水,他得拼命咽下去!
除了补贴,更需要心灵救助
桥西区计生局原局长李淑珍对记者介绍:据统计,桥西区失去独生子女的家庭有109户,都是母亲在49岁以上,过了生育期,除去离婚、丧偶,失独父母共计160多人。
这是一个生活在社会角落里、含着巨大痛苦的群体。
政府近年来加大了对失独家庭的扶助力度,各地也陆续出台了一些对失独家庭的扶助政策,以桥西区为例,每人一次性救助金1万元,同时还有每月几百元的生活补贴和养老保险补贴。
家住西三教村的李彦珍说,我们夫妻俩每月能拿到700多元的补贴,这让我们很欣慰,政府还在管我们。
李淑珍说,这些失独家庭其实都是些遵纪守法、通情达理的人,他们的不幸是时代的产物,他们当年响应国家号召,为国家和社会做了贡献,更需要人去关心、去安慰。
说起慰问失独家庭的经历,李淑珍泪水横流,“我们给他们发救助金,每人一次性一万元,许多人都哭,不愿意拿这个钱,我们也跟着哭。去了他们家,我们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哪句话会触痛他们,不知道哪句话能安慰他们。作为政府部门,我们只能力争多解决一点他们的经济困难,但经济困难并不是最重要的。”李淑珍说,一次,走进一个失独家庭,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家里的装修一看就不缺钱,但拿出来救助金给他们,对方说,孩子没了,钱对我们有什么用啊?我们活一天就是一天吧。
李淑珍说,他们心灵的伤痛是最需要人安慰的,但有时候,计生部门去做工作往往不容易沟通。
就在去年,桥西区出现了一个专门为失独家庭提供志愿者服务的爱心组织— 石家庄恒爱家园社工服务中心,李淑珍很欣慰,抚平失独父母心上的伤疤,多了一双来自民间的、温暖的手,志愿者们用大爱,帮助失独父母疗伤,重新找回生命的价值。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