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天体族”：面临法律与道德的双重拷问

现场图

　　原标题：中国“天体族”

　　“天体”意为“天生之体”。“天体主义"发端于德国，又称德国裸体主义。在中国，也有一群“天体族”，他们因为回归自然、减轻压力等原因选择了裸晒、裸泳。不过，由于法律制度、文化环境的不同，中国“天体族”多面临法律与道德的双重拷问。

　　法治周末记者 高欣

　　今年春节期间，三亚市大东海沙滩被曝现裸泳、裸晒行为。从2月5日起，当地执法人员到场劝阻。2月9日，海南省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罗保铭表示，在公众场所裸泳、裸晒有伤风化，绝不允许。

　　三亚警方表示将安排警力，全天无缝隙值守，此举带来了不小的舆论争议，各式各样的赞成或反对之声再次被摆上台面。

　　在过去十多年间，全国许多地区都有民间自发的裸泳行为见诸报端。这一与身体隐私禁忌密切相关的行为，一旦被曝出，总能掀起一阵或大或小的波澜。

　　裸泳群体散见多地

　　在云南玉溪，裸泳机构“百鸟游泳协会”，“在编50余人，编外人员上千”。他们自己开辟了一片“民间裸泳区”

　　其实，从2002年起，三亚大东海沙滩就开始出现裸泳者。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为了治病。

　　对于牛皮癣等不易治愈的皮肤病，一些医生会建议患者到海南沙滩上“裸晒”。这种医疗建议一直都存在。记者了解到，有些久治不愈的牛皮癣患者甚至选择举家到三亚定居。

　　然而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健康人也选择了裸泳、裸晒行为，地点也不再局限于三亚、厦门等城市的海滩区域，而扩展到了北京、云南玉溪、吉林长春、黑龙江哈尔滨等城市。

　　福建厦门白城区域向来是“裸泳”爱好者最喜欢的地方，甚至还有网友发帖称将举办裸体派对。

　　在云南玉溪，还有裸泳机构“百鸟游泳协会”，“在编50余人，编外人员上千”。他们自己开辟了一片“民间裸泳区”。

　　法治周末记者查阅资料发现，近年来，全国各地的民间裸泳区域，颇受关注的是位于哈尔滨市松花江公路大桥下江心岛一隅的“光腚岛”。十几年前，哈尔滨人就有了裸泳群体，并逐渐集中到“光腚岛”上。至于性别，仅限男性。

　　历史上，哈尔滨深受俄罗斯文化影响。哈尔滨开埠之初，便有俄罗斯人在松花江上裸泳的记录。因此有人认为，“光腚岛”的出现并非偶然。

　　为什么要裸泳？除了认为其能够治病保健，“减压”、“练胆”、“感受自由”、“无拘无束”、“天人合一”等原因出现频率也很高。

　　“我第一次裸泳是因为忘了带泳衣，但又特别想游，就等到天全黑，挑了个没人的区域。那感觉相当爽，但怕被人看见的担心也有。”济南“80后”女孩儿李琳(化名)对法治周末记者回忆道。

　　这是李琳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裸泳。这样的经历让她对裸泳的态度有些矛盾，“确实影响不太好，但又确实很舒服”。

　　在三亚这次声势浩大的行动中，公众舆论出现了明显分歧。

　　支持三亚警方的一方将海滩上的裸露视为一种“丑陋”现象，甚至认为这是对旁人、尤其是儿童的一种“耍流氓”行为；认为“此举有碍观瞻，涉嫌性骚扰，不尊重他人在公共场所的权利”。

　　平常带着妻女到海滩散步的三亚市民周先生表示，都不敢经过这片区域—“如果我带着女儿到大东海玩，看到脱得光溜溜的男人，怎么跟孩子解释？”

　　另一方则认为，裸泳、裸晒等行为，表明了一个“更为自由和国际化的”新中国正在迈向“现代化”，并认为政府的反应过于“偏激”，应当采取“更为开放”的措施来解决。

　　位于北京房山区城关镇牛口峪村的马刨泉，曾接纳过不少裸泳者。这里的裸泳者都是男性，多为附近居民和城里的上班族。

　　有驱车前来的裸泳者表示，有时工作、生活压力大，裸泳可以解除疲劳，毫无牵挂地投入到大自然中，“那种感觉很奇特”。也有人从中找到了“儿时无拘无束地在野外塘子游泳的感觉”。

　　从尴尬执法到高调执法

　　与以往各地的尴尬执法相比，三亚警方此次高调执法。但执法人员前脚一走，一些人立马又开始裸泳或裸晒

　　在吉林省吉林市，也有民间自发形成的裸泳区。对于裸泳行为，曾有110工作人员到场，但由于缺乏明确法律法规依据，也只能进行劝说。

　　对于北京马刨泉，北京房山城关大队相关负责人亦表示，没有明确规定制止这种行为。在河道或水利设施里野泳有明文规定禁止，但马刨泉是废弃的水利设施，所以“没有投诉，我们也就没去检查”。

　　据媒体报道，西南某著名“裸泳区”的管理也很尴尬，“游客”只要一下车，便会有本地男子迎上来问：“看裸泳吗？要不要人陪？”

　　一位资深裸泳爱好者称：“我去过全国好几个有点名气的裸体浴场，包括哈尔滨的‘光腚岛’、四川的瓦屋山等，我觉得管理是很混乱的。”

　　在我国某些地区、尤其是少数民族地区，也一直存在着裸浴风俗。比如重庆巴南区东泉镇五布河边少女裸浴风俗、傈僳族怒江澡塘会、西藏“沐浴节”等。人们的共识是，对于这种带有民俗色彩的行为，应当予以尊重。

　　与以往各地的尴尬执法相比，三亚警方此次高调执法。本月连续多日，三亚执法人员向在大东海裸泳、裸晒者散发三亚市政府《关于禁止在公共场所裸泳、裸晒的公告》和《三亚市公安局关于坚决打击在公共场所裸泳、裸晒行为的通告》。

　　依据后者，对在公共海域、海滩裸泳、裸晒者，公安机关将予以坚决整治和处理，并视情节轻重处于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

　　三亚市公安局相关负责人称，三亚严禁公共海滩裸泳、裸晒行为将纳入常态化管理，现场将安排警力进行全天无缝隙值守进行劝阻。下一步，计划安装监控摄像头和喇叭，对裸泳、裸晒者进行取证和劝阻。对于不听劝告违反法律规定者，将依照相关法律进行处罚。

　　2月9日，来自黑龙江哈尔滨的孙某不听劝阻，屡屡在众多游客面前脱下内裤在沙滩上裸晒，被行政拘留5日。

　　但住在附近的一位三亚市民透露，自从政府出面干预裸泳、裸晒者后，的确起到了一些作用，但执法人员前脚一走，一些人立马又开始裸泳或裸晒。

　　对于裸泳、裸晒行为的法律界定，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北京大学宪法与行政法研究中心主任姜明安认为，法律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却有相关法条作为依据。

　　《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四条规定，猥亵他人的，或者在公共场所故意裸露身体，情节恶劣的，处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

　　面临法律与道德的双重拷问

　　海南省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罗保铭表示，裸晒、裸泳行为与中国文化传统不相符；在中国文化背景下，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不文明行为发生

　　“感受海水抚摸着全身，感受清风吹拂，感受自己与大自然融为一体。这是所有天体主义者的初衷。全世界都一样。”三亚裸泳事件曝出后，北京林业大学人文学院心理学系教师、性学者方刚向媒体表示，自己是坚定的“天体主义者”。

　　“天体主义”发端于德国，又称德国裸体主义，旨在反映现代人返璞归真、回归自然的诉求，以借此表达对工业社会的愤怒。在国外，有专门为天体主义圈定开放的海滩或浴场，称为“天体浴场”。同时，大大小小的裸体俱乐部相继成立，并逐渐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天体文化”。

　　随着国际化的深入，舶来品“天体主义”也深入一些国人的心中。厦门某导游小姐表示，有不少游客在度假时还特意选择一些有“天体浴场”的国家。

　　有网友建议，在谨慎选址的前提下，政府可开辟“天体浴场”专门供人裸泳。这样，自己也就不用大费周折地飞到国外去裸泳了。

　　在英国留学期间，李芬(化名)在希腊曾专门造访“天体浴场”。

　　“我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就穿了个特别小、特别小的比基尼。进了裸体区域后，我发现只有我和另外一个日本姑娘穿着衣服，其他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只好默默地脱了……”她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在“天体浴场”上的裸泳、裸晒者，如一般海滩一样，“大家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看报纸、冲浪、玩沙、游泳……”李芬表示。

　　西方这种对自然的向往，在古老东方的传统文化中，却是更多人认为的“伤风败俗”，特别是在没有特定区域划分的前提下。

　　“正常人都不会在公众场所裸泳、裸晒。”海南省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罗保铭表示，这种行为与中国文化传统不相符；在中国文化背景下，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不文明行为发生。

　　一名支持政府做法的海南市民表示：“不是所有来自西方的习惯都适合我们的文化。”

　　对于三亚政府“堵”的方式，亦有不少声音呼吁，有关方面可否考虑像国外一样，划定专门区域，建立天体浴场。有网友建议，在谨慎选址的前提下，政府可开辟“天体浴场”专门供人裸泳。这样，自己也就不用大费周折地飞到国外去裸泳了。

　　前述导游小姐表示，如果在国内建天体浴场，“不要设立在游客较多的景区，应该选择比较隐蔽的地方，或者考虑新开发一片海滩”。

　　这样的呼声持续了数年，却遇到法律和道德层面的问题。

　　厦门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戴小力认为，在中国，“天体浴场”目前建不成。“跟电影分级一样，没官方准许，建不了。(天体浴场)跟国内的社会制度、社会文化存在冲突，也不适合中国的政治文化。”

　　“我感觉，现在在中国像国外那样设立一个又一个的天体浴场是不现实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社会学家对媒体表示，“民族心态上缺乏这样的文化基础；而且，对这些场所也缺乏管理规定，中国很多旅游景点开辟天体浴场，并不是学习‘天体主义’，而是利用人们的好奇心态收门票赚钱，因此衍生出色情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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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外天体活动：并非“想怎么裸就怎么裸”

　　天体浴场是指让人们赤裸地享受阳光、沙滩、海水或温泉的场所，在荷兰、法国、希腊以及美国夏威夷、迈阿密等地都有。这种“天体浴”被认为是一种回归自然和享受健康的方式。

　　在欧洲，以“天体”形式回归自然的思想历史久远。因此，在希腊、英国、丹麦和意大利等国，裸泳、天体海滩和天体浴场并未遭到很大非议。在国外天体活动萌芽时期，首次参加天体活动的男士往往要有女性“天体主义者”陪同参加。

　　西方的一些天体浴场，并非完全开放式的。它必须是合法的，必须地处隐秘，入内者也须遵守相关约定，而不是一些人所推测的“想怎么裸就怎么裸，想什么时候裸就什么时候裸，想在海滩上干什么就干什么”。

　　各国对天体浴场的管理都是极其严格的，不仅会选择偏僻地点设立，也会设定裸露等级供游客选择。至于性骚扰，则是绝对被禁止的。

　　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政府在1996年还颁布了关于裸泳的地方政府法案修正案，将国家公园或其周围的沿海地带指定为合法的裸泳海滩。

　　上述法令还提到，每个海滩的陆地地区都隶属于一个国家公园，而国家公园和野生动物服务机构对天体海滩进行监督，并调节天体爱好者与海滩周围群众的关系。为避免非天体爱好者的闯入，管理者会在海滩周围布置提示信息—假如你不是同道中人，那么趁早离开。

　　除了天体浴场裸泳、裸晒，还有一些国家设有天体公园等场所，供人们进行其他的天体活动。在天体公园里，游客可以裸身散步，也能裸身坐在餐厅里品尝咖啡。

　　天体活动的一般规则如下：

　　1.去除衣服是必须的，除非天气关系，不要用衣服或毛巾遮住身体；

　　2.不可以有语言或动作使他人感觉不愉快或不舒服，尤其不可批评别人的身材或身体；

　　3.一直盯着他人看是不礼貌的行为；

　　4.即使是夫妻，也不可以有公开的性爱表示或行为；

　　5.为了保护个人隐私，不能带照相机进入天体活动场所；

　　6.在离开天体活动场所之前要穿上衣裤；

　　7.任何未经他人同意而在他人面前展示裸体的行为，是对他人的极不尊重，如遇他人在场则应首先尊重别人的感受，必须杜绝对他人干扰。如果环境不允许，应立即放弃天体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