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3月，总有一批北京的哥会接到特别的政治任务——服务“两会”。
入选者多是北汽、首汽两家国营公司的商旅车司机。通过层层审核后，他们会换上统一定制的服装，挂上证件，成为“两会”工作组、大人代表、政协委员的临时司机。
作为“两会”中的一员，他们离政治很近，也很远。他们与代表、委员近距离接触，有机会表达民意，同时又出于职业要求，必须对工作内容保密。
今年，近千名的哥再次进入两会。会场内外，他们有着怎样的故事？
变化
尽管已是第三次上会，3月1日早上8点，当的哥郭强驾驶着黑色帕萨特抵达人民大会堂宾馆时，他还是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这栋外观普通的白色小楼紧邻全国人大办公室，往北一百米，便是人民大会堂——每年3月初，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云集，这里就会成为全国最瞩目的焦点。
在北京，的哥服务两会的历史，要追溯到上世纪50年代。每年两会期间，包括北汽、首汽在内的出租车公司，会提供车辆、人员等交通服务。根据媒体公开报道统计，今年上会的出租车约有近千辆。
对于入行10年的的哥郭强而言，服务两会，无疑是距离政治最近的机会——平时工作忙，他很少有机会看电视新闻，翻看报纸成为了解国家政治的唯一途径。
今年，他继续为全国两会工作组服务。
报到这天天气晴好。上午，在宾馆门口，郭强请同事用手机给他和车子拍了合影，“留个纪念”。他还拍下了自助餐厅的饭、沏好的茶水和房间，颇为自豪地发布在朋友圈里。
接送工作与往年并无区别，但郭强很快察觉出了变化。
“那些不干实事的不好好开会的，今年可不行了”，他听工作组的领导透露，今年两会对代表履职管理很严格。
两会处处彰显出的节约让他印象深刻：宾馆大厅的鲜花没有了，往年房间里两天一份的果盘没有了，咖啡也没有了，连瓶装水都是限量供应，每部车一天只发两瓶，“以前是随便拿，说要给领导备着，抱半箱水放在后备箱都可以”。
首汽集团的哥老许也发现了这样的变化，他已经连续8年为全国“两会”等重大会议和活动服务，“代表们越来越简朴”，他回忆，以往经常有代表开私家车来上会，这种情况现在越来越少，很多代表甚至连出租车公司提供的专车都不愿乘坐，而是选择集体行动，与其他人一起，乘坐大巴车去会场。
在一次接送某政协委员的路上，老许听到了一种解释：这是因为习总书记提出了八项规定的要求，要讲究节俭和环保。
“无条件征用”
老许今年40岁出头，开一辆黑色红旗车，他记得10年前入行与首汽集团签约时，公司说得很清楚：咱们这车是政治特别用车，一旦有政治会议在北京举行，要无条件被征用。
老许基本参加了这几年北京所有的重大会议：每年两会、十八大等。他很乐于“无条件被征用”：胸前挂块牌牌，出入北京几家星级酒店，早上把人送到酒店，在会场外等一天，再把客人接回酒店，跑的距离也不远——“每年两会一开，我们就相当于放了个大假。”
郭强则对“两会司机”身份的政治意义更有感触。
2011年首次执行两会任务时，报到头一晚，他兴奋地没睡好觉，“这是政治任务，也是个人荣誉”，他反复强调。
成为两会司机并不容易。郭强介绍，首先要通过公司的审核，技术过硬、政治过关是基本条件。“‘的士之星’、党员肯定是优先的”，郭强称，他连续5年入选北京市“的士之星”。
此外，违章情况也是考核标准。他听说，有些“上会”多年的老司机，因平时出现闯红灯等违章行为，被叫停“上会”资格。而公司确定的人员名单，还需要通过北京市、中央的政审。
不过，服务两会不挣钱，这是的哥圈里的共识。郭强运营的商务帕萨特以租赁为主，平均每天收费在400元到700元不等，两会租给国家的价格呢？“今年还不知道，去年是一天330块算的”，他笑着回答。
“两会不提钱”，他反复强调。
事实上，买房子缺钱，是郭强平时最发愁的事情。他住在北京老城区，18平米的平房挤着一家三口，女儿正在上初中。“传拆迁有小20年了，总也没拆”，他介绍，自家平房区的东边，就是一片规划齐整的回迁楼房。
但他很快话锋一转，“嗨！拆了也没用，反正买不起”，身在两会，他最关心的问题也是房价。
好在两会司机还有其他福利。郭强介绍，每年两会前，公司会请来红都公司的师傅，为司机们量身制作西装，“料子不错，很挺，关键是合身”，参加朋友婚礼时，郭强总爱穿上“两会西装”。有些时候，公司还会发放羽绒服、棉服、羊毛衫等福利。
两会印象
身为两会工作人员，老许对两会最深刻的印象是：驻地安保非常严格。他记得某年两会的一天，他胸牌上的门禁卡消磁了，保安硬是不让他进去，“我每天都出入驻地接人，跟保安每天见面都熟了”，不得已，他只能休息了一整天，等门禁卡重新办好才能进入酒店。
近几年两会，老许一直为科技小组服务，接触的多是科学家、学者。在他的印象里，这些学者们多戴着高度数眼镜，彬彬有礼，每次上下车都会向老许打招呼，表示感谢。
“忙，很忙”，郭强为两会工作组服务，经常晚上9点多还被突然叫走，把领导送到驻地去找代表沟通，“我看这些领导忙起来也是没日没夜，一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
在行车过程中，郭强几乎不会与领导交流，“他们看起来很忙，要不就是在休息”。每年两会前，公司也会安排统一培训，老司机经常讲解注意事项：领导在车上时不开广播不聊天，避免影响其休息或工作；独自执行任务时要格外注意安全，“单独出去时，我们既是司机，也是保镖”，他解释，行车时如果遇到突发情况，车窗绝对不能摇开。
服务科技小组的老许，曾经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民意：去年两会，他在接送代表时，每次都戴上厚厚的口罩，开车过程中从不摘下。
有学者代表主动告诉他：你这种口罩作用不大。对方向他推荐了一种专业的活性碳口罩，并表示今年提案早完成了，北京雾霾很严重，明年要在提案中多提提环保和空气污染的事情。
对于司机郭强而言，送完领导返回驻地的路上，是每天最轻松的时刻。“圆满完成了一天的任务，很光荣，觉得路灯都特别亮”，驾车行走在这片见证着新中国每一步前进的政治心脏的土地上，他心情畅快。
在宏大的国家政治活动中，他的温暖却很细微。他尽量抽空给女儿打打电话。他知道，两会结束回家时，这个爱撒娇的女孩肯定会缠着他问些两会的事情，“她还小，不太懂政治这些国家大事，尽关心我吃得咋样，住得咋样”。
而近距离参与了这场为国家发展人民幸福进行整体规划的政治活动后，他更希望，这些惠民政策能层层落实，最终在胡同深处那间18平米的小家里落地。
（应受访者要求，郭强、老许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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