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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在宁夏银川市的一栋10层楼房里,郑文著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卫星图片。在一张张深蓝色海域影像中,他不敢遗漏任何一个可疑的橙色漂浮物、黑色油迹或者白色斑点。这个普通职员正利用业余时间,参与一项举世瞩目的世界大搜寻——寻找失联的马来西亚航空MH370客机。
3月8日,拥有先进“甚至最先进”的通讯系统、号称“全球最安全”的马航MH370客机——一架波音777-200飞机——在由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飞往北京的途中,像“谜”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与之一起失踪的,还有机上239名成员,其中有154名中国乘客。
150多名中国公民的下落牵动着亿万人的心。中国政府调动了多架飞机、十余艘专业舰船和21颗卫星参与搜寻。截至3月17日,已有26个国家加入到马航失联客机的搜寻。
在浩大的国家力量参与飞机搜寻的另一边,全世界像郑文著这样数以百万计的普通人,也参与到这场“同时间和生命的赛跑”中,共同搜寻失联客机。
在浩渺大海找飞机,就像在天安门广场找一粒沙子
有人比喻说,在广袤的海洋上寻找长度100米左右的飞机,好比在天安门广场上寻找一粒沙子——这还没考虑时间、距离、气象、海况等因素。
“很难在浩渺的海里找东西。”美国著名科技杂志《连线》就马航失联飞机分析称。
据了解,2009年发生的法航447航班失联坠海事件,搜寻工作持续了两年。2001年中美“撞机事件”,为搜救飞行员王伟,短短11天,中国出动飞机109架次,舰艇101艘次,救捞船、渔船等民用船只1000多艘次,人员近6万人次,搜寻海域面积超过30万平方公里,也无果而终。
而搜寻马航MH370航班的范围,也于3月18日扩大至224万平方海里,超过绝大多数国家的国土面积。特别是搜寻重心由南中国海、泰国湾等海域转向南印度洋、安达曼群岛等海域,其中南印度洋堪称全球最偏远的地区之一,也是海水最深的地区之一。
“在澳大利亚西部的大部分地方以及差不多整个印度洋,几乎都没有雷达覆盖。”一位澳大利亚民航局的消息人士称。动用卫星瞄准这些重点海域,通过卫星照片寻找线索,变得不可或缺。
中国用于搜寻的卫星由一开始的10颗增加到现在的21颗。“那意味着过境几率、覆盖的时间点等提高一倍以上。”中国资源卫星应用中心一位主任设计师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
而美国的商用卫星运营商数字地球公司(Digital Globe),从3月10日起,逐步调动旗下所有的5颗卫星参与失联飞机的搜救。这5颗卫星都有着1米以下分辨率,大概可以识别手提箱大小的物品,每天可以采集300万平方公里的高分辨影像。
但是,单靠一个团队对这些影像进行分析,寻找失踪的飞机,好像天方夜谭。
幸亏全球有一批像郑文著这样的志愿者。据悉,目前有数百万像郑文著一样,通过数字地球公司旗下的Tomnod网站,在卫星图片上标注飞机疑似碎片、油迹或者救生设备来寻找消失的马航飞机。
他们可能没有专业背景知识。有个9岁女儿的郑文著经常玩谷歌地图,起初还试着通过谷歌地图搜寻失联飞机。
在得知Tomnod可以搜寻失联航班之后,他立即注册、登陆来寻找MH370的蛛丝马迹。第一天“参与的公众太过踊跃,网站‘堵车’”,登了半天都没上去。他一度以为是浏览器的问题,后来得知:至少60万网民登录网站排查图片,累计点击量超过650万次,给网站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访问负荷。
志愿者此前就借助卫星搜寻,成功找到了失联帆船
从3月10日起,郑文著把有限的休息时间都用来排查图片、搜寻失联飞机。网站上高分辨率的卫星图片,每张能覆盖16平方公里的范围。相比之下,低空飞行的飞机8小时内大概只可以搜索30平方公里左右。
数字地球公司北亚区高级总监杨绍南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通过5颗卫星的整合协调,可以每一天“看到”(重访)地球上的任一点。
每张图片被分区众包,由志愿者来进行搜索。志愿者递交一些疑似地区的影像,然后统计同一地点被标记的次数。一旦足够多的人标记这个图像,Tomnod专业团队将会审查确认,并统计排在前十位左右的最为可疑的地区,并与有关政府机构共享信息。
当中国搜救舰船向印度洋两个水域出发,开展搜救行动,郑文著已经在自己的电脑上排查了1200多个分区、达500多平方公里。“我这不算多的,有的人两天就搜寻了1000多个区域。”他说。
只是,他仔细辨别的区域中,99%以上的海域没有发现什么,最后标记的疑似油迹或碎片只有四五处。
“我们有数以万计用户排查图片,即使不能找到什么,也能表明那里可能确实没有什么线索,”数字地球公司研发部门主管哈尔·诺伊说,“如果你能排除海洋的一部分没有那根针,那也是有价值的。”
其实,寻找失联的马航,并不是数字地球公司第一次使用众包平台,来分析卫星照片。据报道,去年6月份,帆船“妮娜号”在新西兰到澳大利亚东海岸之间的塔斯曼海航行时,遭遇飓风和8米高的海浪,帆船及乘客失踪失联。事发之后,新西兰皇家空军出动海上巡逻机,对出事海域附近的73.7万平方海里的面积进行搜寻。但12天的搜寻依然无果,军方暂停了搜寻。
此时,失踪者的家属找到数字地球公司,希望通过卫星展开搜寻。随后数字地球调动卫星对50万平方公里海域进行高清拍摄,并招募1000多名志愿者进行在线数据分析。最后,9月16日,有志愿者在数字地球“快鸟号”卫星发出的图片上,标示出疑似“妮娜”号帆船的影像。
去年11月,台风海燕袭击菲律宾期间,数字地球采集了10万多平方公里的影像,在24小时内,志愿者标注出的受损建筑、民宅等,很好地支持了紧急救援和灾后重建工作。
“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结合在一起就会变得强大。”郑文著说。
不像在太空飞行器的高清图片上寻找星际尘埃那么让人激动和兴奋,在浩渺的海洋上寻找飞机疑似残片或油迹时,郑文著心里“很复杂”——“既希望找到飞机碎片什么的,又不希望看到它们。”
据Tomnod众包平台向中国青年报记者提供的统计数据,截至3月14日,该网站吸引了超过300万人,对290多万个特征点进行了标记。上传的卫星图片获得超过2亿5千万的浏览,平均每个像素点被肉眼至少检查过30次。
这些参与搜寻的“科学志愿者”来自世界各地。其中美国人最多,其次中国,还有很多来自英国、法国、马来西亚、印度的志愿者。
小学三年级的女孩也加入了搜寻失联飞机的队伍
每天早晨一睁眼,郑文著就赶紧刷刷微博、浏览一下新闻网站,看有没有失联飞机的最新消息。“搜寻有进展,心里就舒畅不少。”这几天,郑文著觉得,“消息越来越好了。”
读三年级的小女儿看到父亲一到家就盯着电脑看,也好奇地问这问那。郑文著给女儿讲解一番后,没想到小丫头也加入到搜寻失联飞机的队伍。“她还帮忙排除了一处疑似区域呢。”郑文著语气里带着自豪。
一位名叫“POCKN”的航天迷,也在持续寻找失联飞机的下落。但他很少在Tomnod网站上查看卫星图片,“因为已经有大量的参与者”。他更多是通过美国地质勘探局官网上的Landsat-8卫星拍摄回传的图像进行搜寻。
3月15日中午,他无意中在安达曼群岛海域发现了一条长达数十公里的黑色条带,是由一个小白点处散发出来的。“拖出的黑色尾迹比较可疑,当时就联想到可能是飞机低空卸油,迫降海面的场景。”他分析道,也在等官方或权威机构的分析验证。
另一位定居海外的华人也经常在上班时间“偷偷地找”,据她介绍,目前已有两万多人自愿加入卫星图片搜索小组。
不过,POCKN提醒,不建议“盲目参与、下结论、给意见”,现在信息缺失,许多努力容易泡汤,甚至会制造谣言。
中国资源卫星应用中心的官方网站上,也上传了一些中国卫星拍摄的图片,“但是分辨率被压缩了”。一位研究员负责对“高分一号”等卫星的数据进行处理成像,他已经连续两个周末没有休息了,因为搜寻失联客机,加班成为家常便饭。
工作没让他觉得累,但是前期因为马来西亚提供的错误信息,10颗卫星“做了很多无用功”,让这位研究员有些心疼。“卫星资源很宝贵的,”他给记者算了笔账,“一颗卫星运行一天平均花费一两百万元,10颗卫星一天下来运行费用1000万元都不止。”
如今,我国重新布置卫星资源,开始聚焦两个走廊地带,获得的数据由专家进行分析。据他介绍,我国民用卫星中“高分一号”分辨率在2米左右,属于比较高的,一辆小汽车能在图像上显示三四个点。
国内的百度众测平台上,也分别上载了中国“高分一号”等民用卫星3月9日和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Landsat-8卫星3月8日在疑似海域的卫星图片。不少网友搜寻了所有1360张图片,但是该平台并未进行后续的图片更新。
经常把自己标注的卫星图片信息分享在微博上的郑文著,“感觉每个人都在(为搜寻失联飞机)做着事情”。他一开始标注卫星图片时,只关注疑似飞机碎片或油迹,“不敢相信飞机还完整”。而现在,随着更多信息披露,他在排查卫星图片时,特别注意整机的疑似图像——他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如果奇迹真的发生了,”郑文著说,“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为之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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