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州南四环外一条土路旁，搏强新观念生活培训学校(下称搏强学校)的两扇红色大门，将一批又一批“问题少年”与社会隔离。这些20岁以下的少男少女，因为网瘾、打架、厌学、出走甚至一段早恋，而被父母送进这所军事化管理的民办学校，失去人身自由，接受半年的严酷培训。
直到一个19岁少女在深夜被教师和教官共5人“加训”致死，这家学校才被纳入公众视野。该校所处的郑州市管城区教体局负责人说，搏强学校是在他们那里注册的民办培训机构，属于合法办学。学生死亡事件发生后，他们已经撤销该校的办学资格。但根据央广新闻前日披露，该校直至6月12日还在正常招生和营业。
昨日，被曝光的搏强学校人去楼空，部分师生甚至没有来得及收拾晾晒在走廊上的内衣就匆匆离开。当地教育部门称，他们对该学校注册7年来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
少女命丧“加训”
昨日，家住新乡的郭女士告诉南都记者，她仍在等待女儿玲玲的尸检报告。5月19日晚，19岁的玲玲被教师和教官强迫，在户外的地面上加训“前倒”和“后倒”，两个多小时后倒地，再也没能起来。
玲玲之所以被整，目前媒体报道有两种说法，其一是5月19日上午，玲玲在训练中，“前倒”动作没有过关。而郭女士了解到的是，玲玲上厕所没向教师汇报，加之校方又得知她谈了恋爱，让负责她的教官受到了批评。
搏强学校的招生材料和部分学生在网上的跟帖，都证实教官与学生24小时同吃同住，全封闭化无死角监控。学校附近的村民则表示，他们看到该校学生出门购物，都由身穿迷彩服装的教官随同，学生对教官“温顺得很”。
拒绝“温顺”就会得到惩罚。5月19日晚9点许，玲玲被心理辅导老师马艳飞叫到宿舍楼前加训，随后3名教官和一名副校长也加入了惩罚者的行列。在玲玲的哭喊哀求中，5人用脚绊着玲玲的脚，然后再用力推她的肩膀，让她一次次摔倒。
玲玲的死因至今尚未经司法机关公布。同时被加训的14岁女孩鑫鑫，则以一个“幸存者”的伤情，展现了那晚“加训”的可怕。“她听见了自己脖子被扭断的声音。”鑫鑫父亲齐先生昨日说，根据医院的诊断，女儿寰枢关节半脱位、颈髓损伤、头部和身上也有多处外伤。
齐先生表示，女儿现在仍在养伤，不愿意再回忆那段惨景。经过司法鉴定，她的伤情为轻伤。目前，齐家正在等待该案进入诉讼阶段后，他们将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
天价培训费
据搏强学校官网的宣传资料称，该校成立于2004年，是一家针对上网无度、厌学、离家出走、自闭等青少年采用心理辅导为主的特殊教育培训学校。昨日凌晨，该学校官网首页上以红色大字宣称，“我们已成功转化3628名问题少年”。
该网站还设有专栏，转载各种媒体对搏强学校的报道，称该校拥有文化课老师、心理咨询师和经验丰富的教官，可以24小时与学员同吃同住，帮助矫正学生的各种不良习性。根据其此前的广告显示，该校的培训期一般为半年，学费共计3.3万元。该校网站6月7日发布的“搏强军事拓展夏令营招生简章”称，30天特训收费6000元，50天特训收费10000元。
据郑州市管城区教体局透露，搏强学校民办教育机构的资格，注册于2007年，经营范围只有一项，“文化知识培训”，并不包括矫正青少年心理障碍等内容。该局教育科科长张进亭称，按照规定，教育部门每年对辖区民办教育机构都会进行至少一次巡检，但张没有介绍对搏强学校的巡检情况。
该局组宣科科长石全中表示，7年来，教育部门并不清楚该学校的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网上对学校的评价还不错。”
但网上也有大量自称是该校学员的发帖，称该校限制人身自由，打骂学生等。河南电视台早在2010年就曝光了该学校教员割伤一名10岁学员的右手掌，该学员逃出后当街乞讨一事。对此，石全中没有回应。
取缔后仍招生
昨日下午，管城区教体局出示了一份5月29日对搏强学校的“通报批评”，通报称在5月19日搏强学校发生一死一伤的安全事件后，经管城区教体局研究决定，勒令该校交回办学许可证，立即停止办学行为，进行全面整顿，并对该校校长王琪进行全区通报批评。
但央广网前日的报道显示，直到6月中旬，该校仍在正常营业，并大力招生。昨日，管城区教体局组宣科科长石全中援引该校校长王琪的话说，搏强学校接收的学生并不限于郑州周边，甚至还有省外的，在被取缔后，这些学生一时无法尽数离校，所以有数十名学生滞留该校，等待家长前来接走。
石科长称，暗访记者当时没有接触到学校负责人，只是询问了保安之类的人，所以报道与事实有出入。报道此事的央广记者肖源则表示，管城区教体局完全在推卸责任，他6月12日的采访录音可以证明，与他洽谈的是该校负责招生的校领导，根本不是保安等闲杂人员。
昨日下午，南都记者来到搏强学校。在再三要求后，两名老年保安放记者入校。此时，教室和宿舍内都空无一人。教室内堆放着桌椅和杂物。两层宿舍楼分两层，一层的宿舍内，凉席和被褥摆放整齐，在走廊内，晾晒着一排毛巾和衣服，窗台上，还摆放着几十个水杯，据保安介绍，这些剩余物都是学校教师留下的。“一个多星期前，学校就彻底停办了”。
即使这位保安所说属实，这也证明该学校并未在5月29日按照官方通报而停办。管城区教体局拒绝说明其当时取缔该校的措施，也没有证实是否启动了内部调查，以查证对该校资质审批和日程监管是否存在问题。
昨日，郑州搏强学校的招生热线都已关闭。记者拨打该校校长王琪的电话，也一直无人接听。昨日傍晚，该校的网站也已经无法登录。
宣传存在不实
在郑州博强学校的官网上，还链接有该校在山西太原和甘肃兰州的分校。根据其地址判定，其“山西分校”位于太原市晋源区，“甘肃分校”位于兰州市城关区。
昨日下午，太原市晋源区教育局办公室负责人称，博强学校确实曾在该区有过分校，但因为不具备办学条件和资质，非法从事教育培训活动，已于去年被取缔。兰州市城关区教育局则表示，该辖区内从未听说过有戒网瘾的搏强学校，该学校宣称的地址，也没有任何民办教育机构。
郑州博强学校除了在管城区教体局注册，还称依托一家名为“郑州博强新观念教育咨询有限公司”的实体进行活动，其工商注册资料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07年11月9日，法人代表孙国安，注册资本10万元，目前已被吊销。
南都记者 孙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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