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中
没有关系去跑招投标，十个城市可能成功不了一个
近日，中纪委公布巡视组对河南、辽宁等省的反馈意见，其中提及一些领导干部官商勾结，权钱交易，插手工程招投标等收受贿赂问题比较严重。
招投标一直是腐败高发点，2012年2月1日起施行的《招投标法实施条例》增加反腐条款，对“明招暗定”问题进行了条例细化和完善。
颇有意味的是，从2012年开始涉足图书招投标的赵青发现，和工程招投标一样，需要“顶风”办事，才能中标。直到现在，上述条例于他并无阻碍，对与其合作的官员亦然。
5月，赵青花费30多万元“打点”，拿下一个百万元的政府图书招投标，挣得20余万元的利润，但有点“憋屈”——为多拿出的5万元。但他也知道这是“通关”所需。
依靠关系和现金“打点”，赵青已多次“通关”中标。他决定接下来“主攻”政府招投标，主要阵地放在老家省份，这里他有关系，也更了解风土人情。他说自己正在想尽一切办法“铺路子”，在他看来，招投标有时很简单，有了关系，“无非就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多要5万元
今年3月下旬，老家一位朋友在电话里告诉赵青，当地政府要采购一批图书，并进行招投标。赵青立即开车赶往该县。这位朋友告诉他招投标的具体工作由当地的一名政府工作人员“主控”，将是他的主要“公关”对象。
两三天后，朋友约好上述政府工作人员与赵青见面。赵青带了香烟等礼品，但该工作人员没有收，虽然这位工作人员也吸烟。分别时，赵青递给该工作人员一个皮包，让其“多帮帮忙”。
皮包装有5万元现金，用以“试探”对方的胃口。没多久两人还一起吃饭，“气氛融洽”。
3月底，此次招投标的公告挂在了网上。赵青发现，公告里没有具体的开标时间，他意识到出了状况，“5万元不够”。一问，上述工作人员告诉他，有多家公司参与竞标，他可以适当拿点钱让其他公司退出，并告诉了他两个公司的名字，给了一个手机号码。
这个手机号归属该省另一城市，距离该县70余公里，开车1小时左右。手机里的声音告诉赵青，他为了中标已经花了十几万元，“如果我愿意给点钱，他可以退出，如果我愿意退出，他也愿意给我钱。”
赵青当然不会退出，他对此心知肚明，手机另一头的人是上述工作人员安排好的。他无需核实公司的真实性，而那十几万也不存在，是后者向他继续开出的“砝码”，换着方式向他再要钱。
赵青说自己从一开始就猜得很透，这个标从他来到这个县城时就是他的了，因为朋友在当地关系比较硬，上述工作人员也知道这一层，在网上挂出的招标公告为赵青的公司量身打造，“闲人莫入”，而已经“上钩”的赵青自然不舍这个肥饵。
这其实也在赵青的计划中，他起初预定回扣额就是标的金额的百分之十，也就是10万元。之前已经给出了5万元，现在他的预算只有5万元了。他曾委婉地向朋友透露了这一信息，朋友也很无奈，在电话里建议他“慢慢谈，对方要20万就给8万，要10万就给5万。”
赵青知道，朋友很难再继续“插手”了，只能靠他自己。几经“拉锯”谈判，上述公司人员坚持要10万元才肯退出，赵青只愿意给5万元。在20余天时间里，两人多次“互晾”，彼此不接电话。
赵青最后选择了妥协，约对方见面，给了10万元现金。没过几天，他被通知马上开标。
赵青说，自己“狠心”多加了5万，是因为后期的图书结款肯定要通过那位工作人员，不这样办不行。
现金交易
5月中旬，赵青接到了中标通知书，然后到该县签合同，在这个过程中，各种打点现金加礼品又花出了5万元。
但“打点”还未结束，给他介绍业务的朋友的那部分费用还没给。
赵青说，在拿标之前就要和朋友说好怎么去分这个利益，“很多时候很微妙，不能直接提钱的事，（要）变着法儿去说这件事。”而具体给多少、怎么给都在他的“预算”内，“大家都知道，做成了大家都有份，给多少，都有默契，心照不宣。”
赵青计划等货款全部结算完，亲自上门一趟给朋友送现金，标的金额的10%，也就是10万左右，同时维护下“关系”。这样全部回扣占标的金额的30%左右，在他的预期中。
赵青说，图书招投标无论标大小，八万十万，上百万，回扣都是直接“现金交易”，“现金没有任何记录，比较安全。”
对于回扣，赵青透露，30万元以下的标，总花费一般不会超过标的金额的15%，有的还会在10%以下；50万元以上的标，根据具体的标具体实施，一般占标的金额的20%，“有的可以达到30%，也可能更高。”
赵青有一位专做另一省的政府图书招投标的朋友，一年能做十几单，有大有小，三五十万或300多万。朋友告诉他，那边的回扣比较厉害，别的地方给一个主管人的可能是标的金额的15%或20%，而那边“没有30%下不来”。
中部某省辖市一名区检察院反贪局人士透露，在查办的政府官员中，相当比例都与各类招投标有牵连，“在招投标关键节点插手，违规操作。”其中，官员收取回扣也基本以现金为主，回扣一般占标的金额的3%至5%，“送给‘最重要’的人，每个地方行情不同。”
该人士还透露，回扣除了现金，还有其他形式。在其参与查办的一起土地工程招投标案件中，某县国家土地管理局局长与中标者事先达成协议，该局长不用投资和管理，直接拿工程的一半干股，折价几十万元。
“有好事对方就会想着你”
政府图书招投标的利润现已超过赵青公司总利润的20%，接近四分之一。出书量大、来钱快又多，赵青准备“主攻”招投标。
在上述的招投标中，虽然赵青多付了5万元，但利润仍可达到预期。
赵青自己控标，拥有最终的图书配货权，也就能控制利润。百万元的标，他可以将利润率控制在150%，也就是成本40万元，利润60万元，扣除各种“打点”费，他还有20万元左右的利润，而他打包配货只要2天。
赵青分析说，高达30%的回扣，书商依然挣钱，“30%去打点主要领导，20%去打通其他关系，最后自己还会留20%左右或30%不等。”
当然，前提还是得有“关系”。
赵青和上述那位朋友自结识后，已发展“关系”三四年。在北京时，赵青会定期打电话问候他，逢年过节回老家时，带上“千儿八百”的礼品特意上门拜访，“平时多联系、多来往，有好事对方就会想着你。”
需要“对方想着”，在赵青看来，是因为有关政府的招投标，只要是公开挂在网上的，很大部分已被提前内定，只是走一个必要的程序，就像他控制上述百万元的标一样。要中标，需提前被当地“邀请”。
北京市某音响公司业务总监王强也持类似观点，“不说全部，也是基本上。”他的公司由于“关系”所限，对政府的招投标工程几乎从不参与，“机会太小了，圈内都知道，公开招标时已经没戏了，去了也是陪别人玩。”
不过安徽某央企员工曹刚认为内定比例没那么大，“现在管得严，竞争激烈，分不同情况，各个地方、各个行业情况都不一样。”
曾有两个公开招投标挂在网上被赵青看到，最终“失手”，或可佐证他自己的上述判断。
去年赵青老家某县城有个200万元的政府图书招投标。赵青赶紧找到该县的一位朋友，通过他联系到招投标负责人，被告知此标“已被打好招呼，没戏了”。他亲自到当地争取，无效。
今年赵青老家另一个城市有个50万元的政府图书招投标，赵青也找到了一位领导打招呼，辗转找到招投标的负责人，依然“没戏”。
目前，赵青在老家有四五个城市“关系”比较到位，有相应的单子就会“首先想起”他。
赵青正在老家省份境内继续开拓新的关系，涉及大小7个城市，主要是通过朋友和他们的关系网，直接做业务，或者建立与图书领域官员的关系，接着上门拜访，长期问候，送礼，还有回扣……
赵青说要想尽一切办法“铺路子”，“以后有单子肯定会想着你”。他觉得，没有关系去跑招投标，十个城市可能成功不了一个，而有关系，可能成功十个。
（应受访者要求，赵青、王强、曹刚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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