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新要闻 > 世态万象
国内 | 国际 | 社会 | 军事 | 评论

中国首例被报道的龙凤四胞胎生活现状

来源:中国青年报 作者:张莹
童年时的四胞胎 张克非摄
童年时的四胞胎 张克非摄

孙艳梅 王华军夫妇 赵凯摄
孙艳梅 王华军夫妇 赵凯摄
高考前四胞胎合影(从左至右:王富、王婵、王毅、王苑)张克非摄
高考前四胞胎合影(从左至右:王富、王婵、王毅、王苑)张克非摄

  孩子们的高考成绩出来以后,45岁的黑龙江农民王华军常常拧成疙瘩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老三一本,老二二本,老大老四三本或高职。作为中国首例被报道的龙凤四胞胎的父亲,4个孩子的成绩都够上大学,算是让他松了口气。但对这样的成绩,他其实并不满意。

  “考得太完蛋!”王华军叹了口气,总结道。

  他家位于牡丹江市下辖的海林市新民村。1996年,龙凤四胞胎出生的消息轰动了这座林海雪原上的小城。在当年牡丹江各种媒体的密集报道下,这个普通农民,连同他的妻子和4个襁褓中的孩子,一下子成了家喻户晓的新闻人物。

  从那以后,这个家庭的几乎每一个细节都逃不过被围观的命运。

  按照王华军最初的想法,能把孩子培养成大学生就是成功。如今孩子们交出这样一份答卷,他心里面的感觉挺复杂,“说不清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点”。

  “俺们家农村孩子一天没补过课,自己在市里上学也没人看着,能考成这样是不也挺不容易?”

  “这帮熊孩子就是没入进去(门),唉……你看那英语考的!”

  “不管咋样,孩子们也都考上大学了……”

  “一下子供4个大学生,学费啥的也成个问题,再整吧……”

  他总是这样不由自主地陷入纠结当中,正如18年前,被70万分之一的几率击中的那个当口。

  降生记

  1995年,怀孕3个月的孙艳梅担心自己怀了个怪胎。

  “长得太快了,两三个月就能摸着,我寻思什么玩意?”曾经失去过一个婴儿,这个第二次怀孕的农村妇女有点儿担心。

  5个月的时候,夫妇俩跑去海林市的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是三胞胎。

  丈夫王华军觉得还是去牡丹江检查一下比较“稳当”。孙艳梅怀孕6个月的时候,俩人揣着全部存款一千多块钱,去了牡丹江妇幼保健院(当地人习惯称之为“妇产医院”)。

  对着仪器的屏幕,B超室的医生禁不住惊喜地叫了出来:两男两女,是4个!我看到4个小脑袋!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王华军有点儿懵,孙艳梅则焦急地追问:4个脑袋不是长在一起的吧?

  医生告诉这对20多岁的农村夫妻,四胞胎的成活率低,必须立即住院,否则十分危险。

  王华军有点儿纠结,一方面,他们已经失去过一个男婴,这次说什么也得把孩子保住。另一方面,夫妻俩只有4亩口粮田,主要收入靠他冬天去林场打零工,先不说住院得花不少钱,就说这4个孩子,生下来咋养?

  “能保俩就行……”对没出世的孩子,王华军当时还没法体会那种血脉相连的亲情。

  “要保就得全保,否则一个也保不住!”

  被医生严重地警告后,这个头发特别乌黑浓密的年轻人只好硬着头皮去办理住院手续。

  安顿好妻子,王华军抽空回了趟家。收拾住院生活用品的时候,他告诉家里人,媳妇怀的是四胞胎。跟孩子妈的反应一样,奶奶也担心:正常吗?能活吗?孩子的姥姥和三姨姥则赶紧赶工,给4个孩子做小棉袄、小棉裤。

  就在这一家子忙着为新生儿的到来做准备时,另一些人也忙碌了起来。

  检查出四胞胎的当天晚上,牡丹江人民广播电台的一名记者接到了妇产医院院长袁丽华的电话。这位情绪兴奋的老朋友开门见山地向她宣布:我这里有一个大新闻!你来策划一下?

  医学界有关调查资料推算显示,正常情况下,双胞胎的出现几率是1/89,三胞胎约1/7900,四胞胎大约要出生70.5万人才会有一例。四胞胎本身就罕见,即便有,也多为“四小龙”或“四小凤”,而龙凤四胞胎在当时并没有记载。

  “牡丹江市妇幼保健院将迎来全国首例龙凤四胞胎”是件前所未闻的大事儿,这个记者火速通知了市里和省里的媒体,紧锣密鼓地筹划起这场平面媒体、广播、电视联合报道的“全媒体”行动。

  1996年1月30日,即将临盆的孙艳梅在镜头的簇拥下艰难地翻上了手术床。

  住院期间,妇产医院想尽办法地帮她保胎,不仅每日免费供应营养餐,还不时地给她买各种水果。医院拿她小心翼翼,洗澡的时候不让她搓肚子,怕把孩子“搓掉了”。

  或许再找不到第二个产妇能受到与她相同的“待遇”:手术室里,除了医护人员,外围还站着一圈儿身穿白大褂,或举照相机或扛摄像机的记者,严阵以待。

  躺在手术台上,孙艳梅除了紧张,唯一的感觉就是手术床太窄了,有点儿放不下她的大肚子。怀孕期间,她的体重增加了近70斤,走在医院里,不明就里的人都笑她“肚子大得不像样”。

  手术室外的王华军也挺窘,他没想到生孩子这件事儿也能吸引记者。面对着乌乌泱泱一大群记者,这个不太爱说话的农村青年有点儿手足无措,等待孩子的紧张和应对媒体的生涩,让他说话直打磕巴。

  上午9时12分开始,4个孩子被陆续取出。老大6斤4两,老二6斤,老三5斤6两,最小的老四也有4斤8两。

  护士们把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抱出来,走廊旋即变得喧哗。王华军把每一个孩子都细细端详了一番,白色襁褓里的4个孩子粉嘟嘟的小脸儿,让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嘴里不住地重复着同一句话:高兴,确实高兴。

  人群中有人适时插话:快跟院长说几句。话筒随即伸过来。

  王华军赶忙转身,握着院长的双手说:“感谢感谢,这4个孩子的生命是你们医院给的,要是在家,绝对那个什么……”

  手忙脚乱的日子

  从牡丹江城里回到新民村,夫妻俩初为人父人母的喜悦,很快便被乱糟糟的房间和洗不完的尿布搅得七零八落。

  王华军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孩子出生的头一年里,因为要洗大量的衣服和尿布,他们家用掉了整整9箱肥皂,家里那台老式波轮洗衣机的甩干桶也给甩坏了。

  刚从医院抱回来的时候,除了母乳,4个孩子每天吃半袋奶粉足够;十几天后,奶粉的消耗速度变成了一天一袋;不到3个月,孩子们吃光了80袋奶粉。

  加上这期间购买和用坏的30多个奶瓶,50多个奶嘴,家里的花销一下子大得惊人。省内的一家乳制品企业主动提出,供应四胞胎的奶粉直到其成年。

  奶粉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但生完孩子之后,家里的劳动力只剩王华军一个人,且自打孙艳梅怀孕,他冬天再也没办法离开家,独自去林场打工。

  最怕的是孩子生病,同样的病,4个孩子每每得轮流生一次。第一年年底,单在村诊所的结账,就有3000多元,相当于夫妻俩当时一年的收入。王华军只得开始生平第一次借债,对象是在日本打工的妹妹。

  回家的时候正值寒冬腊月,农家的房间里,除了炕头是热的,头顶上的空气都透着冰冷。4个娃娃被冻得哇哇直哭。王华军只好用两床棉被把他们严实地裹起来。

  担心来回起身掀被子冻着孩子,王华军当父亲的第一年是打地铺度过的。不过,他真实睡在地上的时间并不长,4个孩子不停地哭、尿,按住了葫芦浮起瓢,让夫妻俩不得安生。

  “白天在地里干活儿,两条腿都打晃。”想起那种滋味,王华军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他还不到50,头发已经灰白,薄薄覆盖在头皮上。“让他们给我整的,我现在一看着那么大的小孩就头疼。”

  “那几年可烦人了,一个哭都跟着哭,吱哇乱叫。”46岁的孙艳梅回忆起初为人母的前几年,忍不住“嘿嘿”苦笑了几声。

  体格一直很健硕的孙艳梅,生完孩子后身体再没好起来。头半个月里,她一直在发烧,裹在被子里依然感觉浑身发冷。

  怀孕期间她的脏器受到严重挤压,肋骨也被撑得外扩变形,身体总是不自觉地后仰,没办法支撑身子给孩子们喂奶。

  孩子慢慢会爬了,孙艳梅的日子也并不好过。白天家里只有她自己侍弄4个孩子,做饭、上厕所都需要趁着孩子睡着的空档抓紧完成。她常常在看着孩子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打盹,然后再被孩子的哭声惊醒,一个不留神,孩子从炕上跌下去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王华军找来木工,在炕边儿打了一排木栅栏,把几个孩子“圈养”了起来。

  眼看着小两口的忙乱,孩子的奶奶把两个孙子接到身边抚养。后来因为老二不吃母乳就会拉肚子,只好把老二送回来,换了老三。

  老二小时候身体比较弱,在家待了半个多月就开始发高烧,后来又转成肺炎。农村医疗条件差,夫妻俩只好又把孩子送到了妇产医院,因为家里离不开人,老二被“寄存”在那里治病,直到好了才接回来。

  “那会儿一有毛病就送妇产医院,我也不管就回来了。那个时候的医院办公室主任挺好的。俺们家老大还抽过他的血呢。”王华军说,“好像说是给小孩输血,病好得快。”

  说起妇产医院当年的照顾,王华军直到现在依然充满了感激。孙艳梅住院期间,夫妇俩身上带的钱很快花完了,剩余的住院费和手术费,医院考虑到他们的情况都没有收。四胞胎回家后,妇产医院还派医生给孩子们做了次免费体检,赠送了一些儿童用品和玩具。

  为了表达感激,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王华军就把给孩子起名的权利交给了医院。最终,在一个媒体人的提议下,按“妇产医院”的谐音,4个孩子按长幼,依次取名为王富、王毅、王婵、王苑。

  老大老二是男孩,老三老四是女孩。因为是异卵多胞,4个孩子长得各不相同,性格也挺不一样。

  “老大最淘,小时候喜欢趟水、摸鱼。老二性格最像我,他脑瓜好使。老三小时候最爱哭,哭起来小脸儿黑红黑红的。老四最有主意,能撺掇事儿,那几个都听她的。”黑瘦的王华军总结道。

  孩子会跑会跳以后,孙艳梅开始到地里帮王华军干活。4个孩子常常趁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把家里看门的黄狗抱到炕上玩耍,然后给她留下满炕的屎尿,和4套脏衣服。

  夫妇俩对孩子有点儿娇惯,上初中之前,孩子们很少自己洗衣服。初中住校后,每个月回家的时候,孩子们都会背回来些“大件儿”给孙艳梅。王毅还曾经闹过“一条床单在水房泡一个月”的笑话,“发现的时候都泡臭了”。

  零用钱不够的时候,老二老四常常撺掇老大老三去管奶奶要,奶奶疼这两个在她身边带过的孩子。孩子们一句“等我考上大学一定报答您”,就能把老人家哄得直乐。

  被围观的生活

  “我不愿接受媒体(采访),我也不会说。真是,咱有啥的啊,就是种地的。有些人就不,他们老觉得俺家4个孩子怎么怎么的,想太多了。”王华军说。

  用他的话说,媒体来了,可能就为了拍张照片,完成任务就走。但他们还要继续生活在村子里,关于他们一家的闲话已经太多了。

  孩子刚生下那会儿,关于社会各界关注四胞胎一家的新闻铺天盖地,村里人都知道这家人收到了捐款。有人猜测:王华军一定借孩子发了笔大财。

  “妇产医院扣除了医药费,我最后就收到了九千。这不是嘛!”王华军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已经泛黄的笔记本,上面用铅笔工工整整地记录着捐款的年份、单位和金额。

  “有些事你没法辩解,你说了人家也不信。唉!”坐在缺了靠背的椅子上,王华军佝偻着身子,蜷起一条腿搁在胸前,用双手抱住,像一只试图缩回壳里的蜗牛。

  最让这个男人窝火的是,哈尔滨有一个给孙艳梅开过药的中医,在四胞胎出生后打出广告,贴出他和孙艳梅的照片,说他们夫妇俩结婚多年不孕不育,是吃了她的中药后,才一举生下四胞胎。

  “我媳妇之前那个孩子没活,为了调养身体才找她抓的中药。”王华军气恼地说,当时小广告发得到处都是,结果媒体都听那位中医的,追到村里来采访,两口子又无端惹上了收钱的谣言。

  “那你咋不告她?”

  “告啥啊,她也是为了药好卖,再说咱确实在人家那看过病。”王华军搓了搓胳膊,无奈地说。

  相比王华军的隐忍,性格直爽的孙艳梅,有时会忍不住开腔辩几句。

  报户口的时候,妇联的人问她:你这是一胎养的么?不是一胎养的说啥也不能给你报。

  “可不是一胎,不然谁也不能要这些玩意,我现在也不能掐死。”孙艳梅气得够呛。

  他们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孙艳梅从生产完落下了高血压的毛病,天一热不能下地干活儿,有人揶揄她:钱多得连活儿都不干了。王华军为了多承包几垧地,借钱买了辆拖拉机,又有人议论:吃低保还有钱买车?

  事实上,时隔将近20年,村里人都看得出来,王华军的家庭条件并没发生什么变化。

  一家六口居住的,还是那间有40多年历史的老房子,屋里的墙皮已经开始脱落,水泥地面和灶台却被孙艳梅擦拭得发亮。

  那台被人说三道四的拖拉机,王华军也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向亲戚借钱买的。他们家原先只有一辆俗称“蚂蚱子”的小手扶拖拉机,遇上泥泞就走不了道,开起来还挺危险,他曾经被甩出去过。

  有一年秋天下霜早,夫妻俩每天天不亮就打着手电,走十几里山路,到山那头的地里抢收倭瓜。“就我两人,地一泞蚂蚱子就出不来。我俩只能从地里一点儿点儿往外扒。”

  新拖拉机大部分路面都能用,但王华军还是觉得肉疼:这么一个车头就要4万啊。

  1998年,一个北京做影视的老板曾想要资助他们全家—让孩子到北京上学,王华军夫妇在影视公司打工。为了孩子,王华军夫妇寻思试试看。结果,一家六口在北京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决定回东北老家。

  王华军说,那位董事长是个好人,是真心想帮忙。但让4个农村孩子在北京上学哪儿有那么容易,人家公司也不缺人,不好在那里白吃白住。

  “咱是农村人,享受不了那里。人情世故也做不了那么理想。”他说,“农村家再破也是家。咱们自己慢慢整吧。”

  这些事夫妇俩从来不在孩子面前提起,他们不想给孩子们带来压力。

  然而四胞胎的标签还是让孩子们感觉到负担。自打去海林林业局一中读书,换了新环境的4个孩子就拒绝再穿同样的衣服。

  “我上了大学,绝对不让人知道我是四胞胎。”性格耿直的王苑带着点儿情绪说道。

  他们的每一个成长节点都被人关注,4个孩子对媒体已经从小时候的好奇,变成了现如今的反感。

  高一军训的时候,电视台又来拍他们。王苑干脆把帽檐压低,任谁也别想拍到她的正脸。

  高考之前,媒体来跟拍他们从家到考场的全过程,结果她全程躲在哥哥姐姐后面,刚一到学校,就一头扎进人堆里不出来。记者只好抓住老二王毅,让他讲两句。

  事实上,这些年来,除了高考这样的“大事儿”,持续关注这家人的媒体已经寥寥无几。曾经那阵跟踪报道的狂热,在消退的同时,也带走了与之相关的承诺。

  曾经表示为四胞胎提供奶制品直到18岁的那家企业,最终只坚持了两年多。曾经对着镜头,承诺孩子多了政府会帮助抚养的一位海林市领导,在镜头之外,再没有过问过这个家庭的情况。而妇产医院的领导也已经换了几届,对待这个农民家庭的态度显得有些疏远。

  孙艳梅曾经去村妇联,想问问国家对多胞胎有没有啥补助政策。人家抢白她:没有政策,你养4个咋还养出功来了?

  “咱就去问问,又不是管你要钱,这让人扒扯一通!”

  从那以后,孙艳梅和王华军打定主意:以后咱谁也不用,就凭咱自个儿,谁让咱自个儿养的。咱挣干的吃干的,挣稀的吃稀的。

  学习这件大事

  因为自己家养了4个孩子,王华军从来不跟别人比什么。只有一件事例外,就是孩子们的学习。

  王华军上高中的时候,成绩不错,他参加过高考,只差5分没考上大学。他一直挺后悔,当时考上大学的高中同学,大部分在海林市里混得不错,“这个长,那个长的,出门都开着小汽车,还有当律师的”。对比自己的境况,他后来很少参加同学聚会了。

  四兄妹被海林林业局一中接收后, 王华军担心农村孩子基础不行。他找木头钉了块小板,刷上黑漆,又在村大队装修房子扔掉的废物堆里,捡了一大盒彩色粉笔。

  等孩子们放暑假回来,王华军自家的小课堂就开始了。

  他蹲在地上讲,孩子们趴在炕上听。主要讲下个学期要学的数学,顺带着辅导一些英语语法。讲完例题王华军还会出题给孩子们做,然后挨个检查。

  “最怕他给俺们上课。”“做题做不出来就得挨打。”“俺们都希望赶紧到中午,好去我奶家吃饭。”孩子们龇牙咧嘴地回忆道。

  “王富被打的次数最多。”老四王苑还不忘揭短。这个家庭小课堂持续了3年,孩子们上高中以后,王华军也辅导不了了。

  孩子们在“对付”老爸上很有默契。上小学时,只要考试没考好,王华军问起来,4个孩子永远口径一致,只说名次,不说分数。

  “农村小孩学习都不咋好,名次肯定比分儿好听。”比较外向的王毅嘿嘿地笑着说。

  上了高中,家里只有王苑读文科,王华军在屋里的墙上贴了一张中国地图,一张世界地图。

  “我说地理什么的有些很好整,你一闭上眼睛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不就在你的脑子里么?中国铁路走什么线,黄河经过哪几个省,不都在脑子里装着么?我现在都在脑子里,一说哪个省省会不都在脑子里么?”

  “我说你们学习不好是你脑子里没有。他们不行!现在这孩子不行,一点儿压力没有!”王华军无奈地摆了摆手。

  在家看电视的时候,几个孩子喜欢看动画片。王华军却总想让他们看新闻,了解点儿时事。他还推荐了一个节目《海峡两岸》,但几个孩子对这个节目并不感冒,放假的时候依旧占着电视看动画片,王华军也就没再坚持。

  四兄妹在村里的新民学校念完了小学。农村学校没啥师资力量,王毅记得,一个老师能教好几门课,教音乐的还教数学,教体育的也教英语。村里面的家庭,但凡有点儿能力,都把孩子送去海林市里读书。到四胞胎快要小学毕业的时候,包括他们4个在内,只剩9个学生准备在新民学校继续念初中。

  村里人念叨:他们家4个孩子,估计是只能在新民继续念书了。王华军听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跟孙艳梅商量,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送到海林去读。“窝在村里就废了。”

  2004年,江苏电视台曾在南京举办过一个多胞胎的晚会。王华军形容当时的场面:来了好些人,还有挺多明星,胡兵、吴若甫什么的都来了。

  那次活动邀请了全国各地的多胞胎家庭,他们一家第一次知道,原来四胞胎家庭这么多。但对比之下,王华军有点儿难过。

  “人家的四胞胎,多数是城里的,农村的也是条件不错那种,家里从小儿就培养,学点儿才艺啥的。那小孩一看就参加过挺多节目,都可会说了。”后来在演艺圈小有名气的“南京四小凤”也参加了那次活动,还表演了节目,挺出彩。

  这些王华军都觉得不算啥,最让他难受的是,主持人把话筒递过来,让每个家庭的小朋友说说自己的理想,人家的小孩都很会说,有的想当歌唱家,有的想当科学家。

  “话筒递给俺家老大,他给我崩出来一句:长大想种苞米,种黄豆。哎呀给我这心里气得!”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得让孩子好好学习,走出去,多见见世面。

  那次的南京之行,并没让孩子们长很多见识。最后一天,活动方给每个家庭1000块钱,让他们自己在南京转转。王华军说,去一趟中山陵,俺们家6个人,1000块钱就快没了。后来就去夫子庙,一个人30块钱。海底世界转一圈得七八百,也没去成。

  孩子们第一次见到了肯德基,也没进去吃,只是在门口拍了张照片。

  上初中的时候,海林市林业局一中破格接纳了这个非林业系统家庭的4个孩子,不仅免去了所有的学杂费,每年还给贫困补助。

  王华军觉得学校照顾太多,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校长曾提出学校食堂让4个孩子免费吃饭,被他谢绝了。

  “学校帮太多了,咱不能再那样,那不赖上人家了吗?”比较了附近“小饭桌”的价钱,他给孩子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让孩子们自己做饭,孙艳梅隔三差五过去看看。

  外面的世界

  孩子高考之前,在家顶多干点儿家务。老大扫地,老二擦炕,姐俩洗碗,是从小学开始的固定分工。王华军夫妇从没让他们干过农活儿。

  然而对于种地的不易,孩子们并非一无所知。

  老二王毅记得,在他们上小学的时候,赶上抢农时,爸妈早上3点多就出去割黄豆。那个时间天气凉快,等太阳出来,天一热,黄豆就会炸开。

  这个相貌挺好看的少年还隐约记得,有一年,因为下霜早,苞米都“绿棒子”了,爸爸只能把不成样子的苞米,以几毛钱的价格贱卖给酿酒的人。

  王华军每个月给4个孩子各500元生活费。这笔2000元的固定支出后来不得不慢慢加大,“这帮熊孩子,原来给500还有剩余,后来给500花500,给600花600”。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时不时打电话给住校的孩子们,告诉他们:钱不够了就跟家里说。

  为了筹钱,他每年冬天都去林场里打工。王华军打的工,当地俗称“放套子”,就是把林场采伐下来的木材,用牛拉爬犁的方式,从山上运到山下卡车可以通行的地方。林场会按照立方米数计算工钱。

  “一(立方)米的木头有2000多斤”,一天的工钱差不多有几十块,工资随距离远近和木头的种类,也会有点儿浮动,但大体差不多。

  不少年轻时跟他一起“放套子”的人,到了这个年纪都不干了:干活儿的地点都是在没有人烟的山沟里,方位感不强的人很容易迷路。

  王华军虽然常常自嘲:爹妈都这样,孩子能精到哪儿去?也常常数落孩子们“完蛋”、“学习不好”。但只要孩子们想继续读书,他就继续供。

  4个孩子都挺奔劲儿的。王富和王苑成绩稍微差一点儿,教过他们的老师说,那是因为基础太差,可孩子没放弃,一直认真地学。

  “他们自己也知道咱这家庭,你爹就这么一个脑袋能赚多少钱。俺们也不比。俺们也这样事儿了,也尽力了。”孙艳梅说。

  王毅和王婵在重点班,班主任去过他们租住的房子,发现只有两个女孩有桌子学习,王富和王毅都趴在床上写作业,说已经习惯了。

  兄妹四人几乎一直是各学各的。王富曾问过妹妹王婵一道数学题,小姑娘继承了爸爸的数学天赋,也继承了妈妈的直脾气,讲一次看哥哥没听懂,就没好气儿讲第二遍。打那以后,王富再没问过她题。

  他们以“出生时间”没差几分钟为理由,从不以兄妹相称,而是直呼其名。但王富还是很有“大哥”的责任感,高中3年,几乎都是他给弟弟妹妹们做饭。孙艳梅常说:俺家那几个,有啥脏活儿累活儿,都爱指使他哥。

  干家务影响学习,但王富在高考前告诉班主任:只要王毅和王婵能考好就行。

  王华军在王毅身上倾注了最多期望,他觉得这孩子从长相、性格到头脑,都很像当年的自己。

  王毅说,他是4个人当中唯一补过几天课的。中考前,因为他英语实在太差,爸爸掏了200块钱,请老师给他补了几节课。结果,中考时他的英语成绩,比平时涨了30多分。

  但这次高考王毅没发挥出正常水平。这是王华军最大的遗憾。“人王婵考前能学到半夜,他早早就睡了,你说气不气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也怪咱做父母的,没法守着孩子学习。

  “有时候我就寻思,你们既然来到这样一个家庭,你好好争争行不行。就这个命,这家不行你别来呀。唉!”王华军红了眼眶。

  他念叨,说啥也会把孩子供到大学毕业。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就希望孩子能替他看看外面的世界。

  在南京的时候,主办方邀请每个家庭都在白马公园里种下一颗小树,并挂上铭牌,用锁头锁住。那把锁的钥匙,至今仍被王华军好好地保存着。

  10年前,这个父亲曾在那里默默锁住自己的誓言:再苦,也要让孩子走出去。他希望将来有一天,4个孩子能够再到那棵树下看看,亲手把锁打开。
news.sohu.com false 中国青年报 https://zqb.cyol.com/html/2014-07/23/nw.D110000zgqnb_20140723_1-12.htm report 12067 童年时的四胞胎张克非摄孙艳梅王华军夫妇赵凯摄高考前四胞胎合影(从左至右:王富、王婵、王毅、王苑)张克非摄孩子们的高考成绩出来以后,45岁的黑龙江农民王华军常常拧
(责任编辑:UN654)

我要发布

  • 热点视频
  • 影视剧
  • 综艺
  • 原创
锦绣缘

同步热播-锦绣缘

主演:黄晓明/陈乔恩/乔任梁/谢君豪/吕佳容/戚迹
神雕侠侣

大结局-神雕侠侣

主演:陈晓/陈妍希/张馨予/杨明娜/毛晓彤/孙耀琦
封神英雄榜

同步热播-封神英雄榜

主演:陈键锋/李依晓/张迪/郑亦桐/张明明/何彦霓

六颗子弹

主演:尚格·云顿/乔·弗拉尼甘/Bianca Bree
龙虎少年队2

龙虎少年队2

主演:艾斯·库珀/ 查宁·塔图姆/ 乔纳·希尔

《奔跑吧兄弟》

baby14岁写真曝光

《我看你有戏》

李冰冰向成龙撒娇争宠

《明星同乐会》

李湘遭闺蜜曝光旧爱

《非你莫属》

美女模特教老板走秀

《一站到底》

曝搬砖男神奇葩择偶观

搜狐视频娱乐播报

柳岩被迫成赚钱工具

大鹏嘚吧嘚

大屁小P虐心恋

匆匆那年第16集

匆匆那年大结局

隐秘而伟大第二季

乔杉遭粉丝骚扰

The Kelly Show

男闺蜜的尴尬初夜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

客服热线:86-10-58511234

客服邮箱:kf@vip.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