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云南巧家8月8日电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你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终点,却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到达。
7日傍晚,我们结束了在巧家县受灾最严重的红石岩村的采访,由于地震的破坏,出村的道路已无法通车。要回到乡政府所在地,需要在崎岖的山路上步行一两个小时,还要穿过一个危险的落石区域。
最初,我们并不知道那个区域有多么危险。通过之前打算先休整一下,拍一些照片。
正当我们对着破碎的山河按着快门时,忽听一声巨响,前头一面山体轰然滑塌。巨石怒吼着从上面滚下,卷起泥土和碎石,刹那间,青山被裹在了灰白色的尘埃中。
如果不是拍照耽误了一些时间,滑坡发生的时候,我们很有可能正走过那里。
尘埃落定,我们趁着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要尽快出发。谨以这些文字,记录下我们“红石岩小分队”每一个人依次通过乱石区时的感受。
【记者刘景洋】
当传说中的山体滑坡就在面前200多米发生,我惊呆了。
我报道过大火、爆炸、飞机坠毁,还是第一次报道地震。我不是变形金刚,一会儿怎么过去?同行的战士们说,到时候如果再塌方,只能往后跑,因为走过的路更熟悉。我只想快速跑过去,一个人冲在前面,感觉血液往头上冲,却不敢喘大气。
落石区没有路,脚下的石头随时可能滑落,我只能选择更靠近山的地方手脚并用:爬!
毛巾、云南白药掉了,连头都不回,更不能拣。突然,我发现眼前看不到方向了,后面的人也没跟上来,上是凌空巨石,下是万丈深渊。走错了?怎么办?怕了,这次真的怕了,脑中一片空白。
5秒钟的迟疑后,我果断往回走。好在回身不到20米又看见了白旭,大家一起继续往前冲过乱石区,用尽力气冲到土路上,浑身湿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记者白旭】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
工作12年以来,曾经的采访中也有过危险经历,但都是一瞬间,不管是事情发生时还是发生后。而这次在乱石堆里向前走,或者说是向前爬,前后大约20分钟。这段时间过得如此漫长,我一直被一种想法折磨着:是继续走下去,还是干脆放弃,转身回去。
战士小李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块假山似的巨石说:那就是终点。我问他:真的只有100米吗?他说:真的是。
我中学时百米跑成绩是13秒多。
不停地往头顶上看,怕突然有石块掉下来。其实说实话,就是看到了有,也不一定来得及躲开吧?因为那根本不是路,就是在乱石中爬行。那些石头很多都像桌子或者冰箱一样大。
所以我就想,我没有做过缺德事,运气应该不会那么不好的。
然而,刚刚巨石夹杂着尘土从山顶上倾泻而下的场景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
于是脑袋里冒出奇怪的念头:要是我现在扶着或者踩着的石头落下去怎么办?然后又赶快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我毫无尊严地在石头中间爬,像个小动物,手脚并用。
和我们同行的还有一家人,其中两个是小孩。他们给了我很大的鼓励。那么小的孩子都能灵巧地翻过去,我为什么不能呢?
好不容易过了这个落石区,我看见前面的一个战士做手势让我们快跑,于是我不顾刚才的疲劳飞奔而去,像是一种发泄。
过来了,还活着,生活真美好。
【记者崔元磊】
终于过来了。
我掏出手机,向着刚刚连走带爬过来的路,拍了一张照片,接着再给对面看上去已经被削去一块的大山来了一张,下面的牛栏江和地震后新形成的堰塞湖,也来了一张。
手机的信号还不错,我发了一条朋友圈,“惊魂未定,走过人生最危险的100米”,同时配上了这几张图。
我不是一个爱发朋友圈的人,即使为数不多的分享也都是转发,很少发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
后来和我一起翻越过来的小伙伴们帮我分析,那时你需要一种释放,高度紧张,飙升的肾上腺素给你累积的压力需要找到一个出口。
在爬过乱石区之前,解放军战士告诉我们,前面有一段100米左右的路,需要快速通过,大家保持好距离,防止前后影响。
说实话,当时我没太在意。
战士们刚说完,突然有人惊呼,对面的山上有石头滚下来了。接近山顶有一块大石头正在往下落,砸在沿途的石块上又引发了一连串连锁反应,向下翻滚的石头越来越多,扬起的尘土形成一阵烟,一直蔓延到半山腰的环山路上,接着又滚下山去。
战士说,你们自己评估下,要是敢过去,就等灰尘散去,快速通过。
刚刚目睹了山体滑坡,也没有让我产生太多的想法。
可是,就在我们开始通过那100米的时候,我紧张了,我有点害怕了。任何一点点的声响都让我赶紧抬头,观察山上的情况。
当时心里想的就是赶紧走,往前走,走过这段乱石区。
与我们同行的战士还在提醒我们,尽量靠里面走,遇到紧急情况就往后跑。这些石头都是刚落下来的,早上过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难走。
现在回想起来,通过那段路的时候,脑子里真没想太多,也顾不上想太多,一心就是向前、向前、向前,踩稳脚下的乱石,扶稳身边的大石头,赶紧到达终点。
终于到了。看着雾气腾腾中的大山,还是如此美丽。
【记者赵珺】
天色渐晚,我心急如焚。几天在红石岩村采访积累的素材因为发稿条件问题无法发出,素材堆积在电脑里,也堆积在我的胸口,希望一吐为快。
我们到达了堰塞体的正前方,不远处轰隆一声,山体滑坡了。
“邱俊松!赶紧拍啊!”我对着摄像喊。
等到几分钟后浓烟散去,邱俊松说:“你竟然不是喊邱俊松!注意安全!”
坡滑完了,路还没走完,我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没有了言语,只听到脚踩在石头上和浓重的呼吸声。我浑身渐渐湿透,汗水积在睫毛上,但手上全是落石上的灰,又不敢擦脸。快走到的时候,身后头顶又有一小处滑坡,前面的同事开始往前加速快跑,但我想到还有一名陪着我们出村的战士在垫后,心里一紧。停了下来开始往回看。
邱俊松对我大喊:“赵珺!快走!别停!”我加紧脚步开始往前走,听到后面的兵哥哥大喊:“找块大石头先躲躲!别急!”
走出乱石堆,天色暗了下来,右手边是正在泄洪的水电站,两边是悬崖。天边出现一道闪电,要下雨了。这时候,在我们身后的兵哥哥已经走了出来,可我想到他们还要原路走回去,心里又难过又感动,默默地哭了起来。
【记者邱俊松】
此人已累残。
—但事后发现,他不知何时默默捡起了刘景洋掉落的云南白药……
【后记】
要特别感谢的是三位成都军区昆明警备区的战士们,没有他们的引领和帮助,我们很难独自穿过落石区。
他们的名字是:李云川、杨博超、包艳龙。
感谢他们,还有那些我们不知道名字的每天需要涉险通过这条路进出灾区的战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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